然后是下降给裴则——太皇太后用尽自己所能作到的委婉,但事实就是:简离邈无视了晋国大长公主三番两次的故意勾.引,甚至私下暗示仪水郡主不要再与这个恩将仇报的堂姐来往,这让熬出头的晋国大长公主既觉羞辱,又觉不甘。
这时候正好裴则对她很是关心,晋国大长公主所以漫不经心的下降给了裴则,她对裴则兴趣不大,下降给他完全是为了戏弄简离邈夫妇——因为在城阳王府覆灭后,裴则是唯一不肯与他们夫妇断绝来往的人。
但与裴则成亲后不久,晋国大长公主找到了更好的折磨简离邈夫妇的途径:简离旷。
简平愉的背叛、温氏的鸠占鹊巢、简离旷窃居原配嫡子之位……这是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夫妇一生一世都不能忘记的仇恨。
那么,如果自己嫁给简离旷,再让简离邈夫妇在自己足下、在简家二房面前匍匐一生一世,让他们永远仇恨却永远报复不能,岂非很有意思?
晋国大长公主差不多是愉快的向裴则提出和离,同时毫不避讳的与简离旷来往——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裴则会因此而死。
接到他的死讯时,晋国大长公主正在后院与简离旷吃酒**,闻言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按着规矩办就是!”
想了想又说,“速度些,免得耽搁了本宫与旷郎的婚期!”
说到这里,简离旷恰好递了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来,两人同时大笑——这一幕险些将前来为弟弟讨个公道的裴荷气得吐血。
“裴荷夫妇同晋国说了往事的内情,是裴则救了她,而且裴则一早就喜欢她……当初晋国才跟窦斯言和离,裴荷就替弟弟委婉转达了尚主之意,不是裴家贪图富贵,实际上,是因为裴则在惠宗皇帝时,就对晋国非常关注。”太皇太后泪流满面,“可是因为裴家提亲太急切,裴则又比晋国小了七八岁,那时候除了裴家人,谁会想到,他会真正看上晋国呢?要知道晋国固然容貌不差,可在窦家那些年,过得一直非常苦,苦到她整个人都憔悴不堪。裴则是幽州裴氏的嫡系子弟,虽然父母去得早,兄嫂却都待他很好,他本身也是俊挺之人,而且素来正派,那样年少飞扬的时候,连青楼都没踏过……”
太皇太后颤抖着手抚住自己的衣袖,望着简虚白,哽咽着再次重复,“这么个才貌双全洁身自好的少年郎——谁会想到,帝都多少贵女心许他都没理会,竟会真心实意的爱慕晋国呢?!”
然而年轻时候的晋国大长公主,在彼时仍旧是执迷不悟,或者说是不肯承认的。
她拒绝相信裴荷夫妇的话,拒绝忏悔对裴则心意的践踏——她最终还是按照计划嫁给了简离旷。
并且在数年后逼死了刚刚生产的仪水郡主。
一直到仪水郡主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晋国大长公主,才仿佛忽然找回了良心一样,开始后悔。
然而大错已经铸成。
“仪水的心愿虽然只提到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可是晋国实在愧疚,所以决定为简家三房,讨个公道!”太皇太后含泪说道,“她在简离邈跟前跪了四个多时辰,为了求他将你交给她,记在她的名下,让简平愉与温氏那两个老东西的儿子,简离旷,也尝尝替别人养儿子的滋味。”
“不过简离邈始终不肯答应,他怎么肯答应呢?他本来就很不喜欢晋国。”
“仪水没了之后,他更是恨极了晋国——直到今日,如果有机会杀了晋国,哀家想他是不会犹豫的吧?”
太皇太后说到这儿,自嘲的笑了笑,“所以晋国又做了件……做了件亏心的事情:她拿了当时还流放在塞外的端木嵩,你的嫡亲外祖母,要挟简离邈。”
而端木老夫人不但是简离邈的姨母与岳母,亦是抚养保护了他的人——可以说,没有端木老夫人,就没有简离邈!
在这样的要挟下,简离邈最终点了头,将亲生儿子交与晋国大长公主,以二房次子的身份记入族谱;接过晋国大长公主那个才落地就夭折的婴.儿,当成自己的儿子,与仪水郡主一块安葬。
“其实即使不将你记在自己名下,晋国也有得是办法折腾简离旷与简平愉。”太皇太后将一只手放在简虚白的肩头,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颤抖,泪如雨下,“她这么做,是希望能够代替仪水,略尽母责,好消除些许愧疚——仪水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多少,她却因为嫉妒仪水,害了仪水一辈子……”
“端木嵩与简离邈都恨她,却也奈何不了她,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离她远点。”
“晋国也不敢去见他们,她唯一能够补偿、唯一能够面对的,只有你——因为那时候才出生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晋国大长公主为这个并非亲生的幼子谋划了燕国公之爵,将他送到大睿最尊贵的女子膝下抚养,给予他种种偏爱——甚至连他所选择的妻子宋宜笑,也因此得到晋国大长公主格外的宽容与维护。
只有寥寥的人知道,这些宠爱与偏袒,背后是仪水郡主的无数眼泪,乃至于年轻的生命。
世人多健忘,当年恩将仇报的金枝玉叶,在光阴里变成了放.荡却体贴晚辈的长者。
那些往事,随着一个个春夏的流转,仿佛真的已经被彻底埋葬,再无回魂之期。
可也只是仿佛。
太皇太后忽然觉得说不出来的沉重。
举手抚额,她流着泪笑出了声,忽然柔声道:“阿虚,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哀家方才还想着,你是个心软的孩子,哀家养你一场,你一定会给哀家这个面子的。”
“可是哀家现在改变想法了。”
“哀家当年没能教好女儿,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向你提这样的要求?”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原是我们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