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晋国仔细回想起来,简离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妹妹,妹夫,这是怎么了?”想到这儿,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晋国咬了咬牙,忽然走了出去,微笑着看向简离邈,“好好的怎么在这儿哭起来了?”
——以前你看不到我,没有关系,因为那时候的我,原本就被掩盖了风头,确实不如你的妻子仪水郡主鲜丽尊贵;但现在……
晋国得意的念头尚未结束,未想简离邈却依然没有正眼看她,只低着头,看着她面前的石阶躬了躬身:“打扰殿下之处,万乞饶恕,臣这就带内人走!”
说着二话不说,打横将已经哭得有些神智不清的仪水郡主一抱,转身送入车内,跟着自己进去——竟走得干脆无比!
徒留晋国一脸青白的站在原地。
那一刻她心里满是羞辱的同时,恶念越发高涨——原来夺去了你赖以尊贵的娘家,你依然不算一无所有!
因为你还有一个爱你爱到眼里只有你的丈夫!?
晋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仪水失去简离邈!
——当时裘氏跟显嘉帝都忙着继位的事情,自然顾不上了解晋国私下里做的事情,等察觉时,还是新册的苏皇后都有点看不过眼,给婆婆请安时,委婉的提了提:“之前仪水郡主与晋国姐姐十分亲善,媳妇料想姐姐现在对仪水郡主也非常感念的。只是城中眼下许多人不知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似乎有些误会?”
裘氏当时没说什么,过后使人一打听,不由皱眉,特意唤了晋国进宫:“你怎么折腾起仪水来了?她祖母城阳王太妃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跟她生身之母城阳王妃却帮咱们娘儿几个极多,你弟弟能够熬到现在,城阳王妃功不可没!就是仪水不懂事,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念着旧情,你也宽宏大量点不是?”
“仪水仪水仪水!”然而晋国一听这话就沉了脸,冷笑,“究竟仪水是您的女儿,还是我是您女儿?您那么喜欢她,索性认她做女儿好不好?以后我也不出现在您面前,免得碍您的眼!”
“这是怎么了?”裘氏愕然,“难道仪水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儿?”
说到最后一句,裘氏脸色也阴沉下来。
“她之所以又善良又心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城阳王府把她护得很好?!”晋国没有正面回答,只切齿道,“换个人在那样的景况下长大,谁还能比她差了去不成?!母后您说句良心话,当年我年纪还小的时候,论温柔贤淑,比她差么?!可您也不看看,我嫁的是什么人,她嫁的是什么人!”
裘氏沉默了一下,终于会过意来,女儿这是在嫉妒仪水——裘氏因为陈国的死,对自己的儿女一直抱着深刻的愧疚。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不争气,争宠争不过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的话,自己的孩子,也不会除了代国之外,个个年纪轻轻就满身是伤。
倘若现在无辜被晋国针对的是其他人,而不是仪水郡主的话,裘氏其实不在乎让女儿发泄下的。
但晋国偏偏挑了仪水郡主,这不免让她头疼了——当然这不是因为裘氏足够知恩图报,而是因为:“你这些年确实受委屈了!好在现在你弟弟出了头,窦家是别想再爬到你头上,你不喜欢窦斯言,和离就是!不过仪水你不要随便动,城阳王府固然好处置,她那个生身之母,你婶母端木嵩可不是好惹的!尽管这些年来她没少帮你弟弟,却也防了咱们一手。你知道端木嵩是锦绣堂嫡女,他们海内六阀底蕴太深厚,你弟弟虽然有手段,一来到底年轻,二来他的身体,这些年中都是锦绣堂的医者帮忙掩饰的……这时候怎么能针对仪水?”
毕竟无论裘氏还是陆氏皇族,祖上发迹到现在都才三两代,根本没办法想象海内六阀那种门第,会藏着怎么样的手段?
万一城阳王妃借着派遣手底下医者给显嘉帝诊治的机会,对显嘉帝的身体做了什么手脚怎么办?
裘氏生倒是生了好几个儿子,然现在活着的只有显嘉帝一个了。显嘉帝现在也就一个才四岁的长子陆鹤霄在膝下,倘若他现在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异母兄弟,会同意让个四岁小孩子登基?
退一步来讲,即使陆鹤霄真的登基了,他会更亲近生身之母崔氏,还是祖母裘氏跟两个姑姑晋国、代国?
裘氏辛辛苦苦忍到这会,眼看胜利果实已经到手,还没尝出个什么滋味来呢,难道就要便宜了崔氏不成?噢,如果显嘉帝这时候死了,也不会便宜崔氏。
多半是苏家——苏皇后作为陆鹤霄的嫡母,自己尚无所出,如果陆鹤霄登基,凭崔家的家世,根本不可能跟苏家争,必然是乖乖的将陆鹤霄交给苏皇后抚养,让苏家挟天子以令天下!
到那时候,裘氏母女算什么?!
更不要讲,这时候惠宗皇帝才咽气呢,而仪水郡主早先对堂姐晋国的照拂,知道的人可不少!
如果这会新君的胞姐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恩将仇报,传了出去,那些帮助过新君登基的人,岂非要人人自危?
尤其是,苏家。
一个不好,这场胜利说不得就要成为水月镜花了!
裘氏将这番关窍苦口婆心的告诉了女儿,末了叹道:“何况你弟弟因为朝堂上的缘故,决定对端木嵩毁诺,不但不将简平愉交给她处置了,还要大力提拔简平愉!你该知道,端木嵩连夫家都舍弃了,可见在这世上,真正让她上心的就两件事:一个是燕国太夫人的仇恨,一个就是她女儿仪水郡主。咱们已经要在前一件上刺激她,这后一件,无论如何不能再犯了!”
晋国知道裘氏说的对,只得暂时按捺住了汹涌的怨毒。
但这份怨毒,却越发的在心中积累酝酿,直等黑暗之花盛开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