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忙垂首道:“奴才名叫吉祥,原是伺候凌太妃,因太妃她……她冒犯了太上皇,所以……被诛,后大总管见我等在宫中无事可做,又……不算太笨,所以,将奴才都指了过来,伺候席姑娘。原说……原说太后要将席姑娘收为义女,封为公主,过不了几天就会跟指婚给翼安王王爷。”
承哲点了点头“很好,以后,你就是大总管了,太后身体一直不好,如果有点半分风言风语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阴冷了下去“朕就把你们全都诛了九族!”
承哲突然翻脸,直把一宫的奴才吓得如狂风中一片枯叶似的瑟瑟发抖,连连磕头道:“奴才(奴婢)不敢。”
月亮不知在何时躲进了云层之中,此时看去夜色如墨,唯我的飞英堂中的韵海殿中仍是亮如白昼,蜜蜡制成的两排华烛将整个殿内照得雪亮。承哲已经在新任的内务总管——吉祥的护送下回他自己的宫殿去了,而我却正紧张地为翼之施针,他的伤,竟也不比承哲的轻。可他却并不在乎,只是静静地望着我,眼睛却亮得触目惊心,在这样一个幽深而有多事的夜晚,他安静地近乎于诡异。
我向他极尽温柔的一笑“不用担心,无影对你还是手下留情的,没两天你就能活蹦乱跳地回你的菰安郡了。”
他的眼中闪过浅浅笑意,一双墨玉似的眼眸仍是深深凝视着我,我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叫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可是没长花。”
“这可真比长了花还稀奇呢。”他慢吞吞地说道:“我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也很在乎你,而你,我看到当他倒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那样子几乎是伤心欲绝,恨不得跟他一块儿死了的样子呢。所以,你最好乖乖告诉我,我不在这几天,你是不是跟皇上有了点什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得考虑我们的赌约是不是要换一换。”他拖长了声音,露出一个似乎是温柔体贴偏偏又情真意切得过份的笑容。
我被他笑道浑身发冷,直直地望着他,愣愣道:“在这个时候,我绝不会离开姊姊,除非我死。”
我这近乎于宣誓的言话,使他的表情瞬息万变,阴晴不定,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他的身子向后靠去,离我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们是两两相望着,却偏偏相顾无言。
“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就走!”终于,翼之的开口说话了,他的目光越过我,望着窗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片黑沉沉的天际。
“这么快?”我失神地望着如墨般的夜空。
“我实在想不出我继续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翼之的脸色苍白的似春雪,只唇角仍含着最后一缕浅溥的轻笑。在华烛的光晕下,他整个人看上去虚幻的如同一个漂浮的梦。
我低垂下双目,低声道:“那么,求你想法子将冷雪带走。”
翼之摇了摇头,我有些着急,问道:“为什么?你不是有可以进宫的密道吗?你可以从密道里将她带出去。”
翼之浅淡一笑“我带个死人出去干什么?”
“冷雪死了?”我“唬”一声站了起来,长长的十指指甲不觉狠狠扣进手心里:“她是怎么死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适才我在太后那里时,有下人来报,说夜太妃薨了,那同腹中的……”翼之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叹息“一日之内,连死两位太妃,皇上又遇刺,只怕明日早朝之上,会热闹的很。”
月华在厚厚的云层后投射出点点的惨淡芒华,看上去就像是刀尖刀刃的光泽。这样的光泽,印入我的眼底,我只觉得到双手冰冷,浑身上下因为恐惧而渗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四周,很静,静到了可以清晰听到我如战鼓般跳动的心脏“一定是太后知道了昨夜梨太妃找过我,所以急急忙忙就动手除去了她吧。只是,我辜负了梨太妃的期望。”我咬了咬嘴唇“这个死老妖婆,当真坏透了,真恨不能一刀杀了她。”
听我说出这样胆大的话来,翼之不过只是淡淡一笑,随后却道:“随便你,反正,我要回菰安郡了,你做些什么事,我全都不管了。”
“你不再关心我的死活了?”我轻轻地问,问出这句话,我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声音的颤抖,只有我自己知道。
“飞雪。”他沉重而缓缓地叫着我的名字,他的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这可怎么办呢?你就像一头愚蠢的毛驴一样,又倔强又固执,为什么你非要插手这件事呢?你曾经解救过你姊姊一次,可是她最终选择的,却还是回到了这个漩涡当中。你不是观音菩萨,你救得了她一次,救得了她第二次,第三次,救不救得了她第四次,第五次?路是她选的,难道她会希望她脚下的路是由你牺牲自己的幸福而铺就的吗?”
我的眼中已经不知在何时变得水气氤氲,我突然觉得我和翼之之间有些什么东西正在粉碎,湮灭。我低垂下头,任由飘忽的发丝把眼睛遮蔽起来“你的赌约还做不做数?”
“赌约?”他的轻笑着,玩味地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这两个字原本是跟他无关一样“我扶助皇上,这也是为了菰安郡好。你知道的,我和他关系一向很好,跟他打交道,总比和老奸臣滑的蓝言轩,心肠歹毒的太后好点。”
我抬起头,一粒如同鲛珠一般闪闪发光的泪珠跌落在我衣衫上,消逝不见“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翼之的眼神深处,糅合着冷酷和阴鹫,当最后一抹暖色消失殆尽的时候,他说“就在刚才,我便已经想好了,我和你之间,从此再无赌约,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管了,是的,我的美人儿,我是说,从此我不会再缠着你,你自由了呢!”
这句话落在我耳中,我几乎惊愣了,紧跟着喉头一紧,竟是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双目更是酸涩难当,眼前一片白蒙蒙地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