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后面上已然毫无怒色,她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哀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了,你小时候倒也乖巧聪明,怎知现在长大了,反而顽劣乖戾起来,连哀家的话也不肯听了。你在这宫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生非,哀家若是不罚你,恐怕不能服众呀。”
我吓了一跳,急忙望向皇后,皇后冲我点点头,仿佛在劝我不必担心,手中的羽扇轻轻扇动,轻笑道:“太后,其实先前皇上跟臣妾谈及席妹妹的性子时,也颇为无奈。皇上托臣妾好好管教席妹妹,让她多学学《女诫》,臣妾已责令席妹妹即日至臣妾宫中抄写千遍《女诫》。臣妾以为这样的教训已经足亦,太后若真是想再教训席妹妹,等她学完了《女诫》,还不悔改,再双罪并罚也不迟。”
太后凝视着皇后的双眸,目光冷厉似冰,她轻抿了一口茶水,突然笑道:“哀家听闻这个席昭仪曾多次三翻顶撞皇后,难道皇后就不生她的气吗?!”
皇后有些自矜地微笑着,她扫了我一眼,微微勾起的唇角,泄漏了她温顺笑容背后那难种入骨的厌烦和讥讽。可她的声音却越发柔和“都是自家姊妹,一时半会儿口舌之争,也是有的,又哪来的隔夜之仇呢。”
太后闻言,盈盈含笑,摇头叹道:“哀家还是那句话,皇后终归是过于慈软了。何苦为这等不争气的东西求情,若是贤妃在……”说着又是连连摇头。
皇后神色不变,微笑道:“席妹妹的性子跟表妹原有几分相似,臣妾尤自记得,表妹小时候也喜欢这般胡闹,通常还会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人人不得安宁。总算臣妾与她姊妹情深,表妹原本倒是一向很听我这个表姐的话。”她在“原本”二字上,咬得特别重。
太后微微点头,望向她的目光里带了些奇异的韵味,将一双黑眸显得愈发幽邃,她的嘴边绽出一道温柔的微笑,偏是这样,却反而显得整个人看上去诡异可怕“这么说,皇后是铁了心,要为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向哀家讨要人情了?!若哀家不准,偏要罚她,那又如何?!”
皇后毫不避闪迎着太后的目光,微微道:“臣妾觉得今日席妹妹所受教训已经足亦。故此斗胆要向太后讨个人情。统领后宫,掌管内廷事务,以辅助天子,本是臣妾份内之事。况太后为了皇上,劳心劳德,在民间受苦了二十余载。如今皇上登基,天下盛平,太后理当在毓敏宫里安享天年。臣妾又怎么忍心再让太后操心这些琐碎小事,所以,请太后放心将席妹妹就交由臣妾管教。”
汗味拭去后,我身上香囊的清香微溢,淡淡散在整个殿内,让人闻了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轻松。太后脸上露出细细辨别香气的神态,她的眉心倏地一跳,淡淡横我一眼,冷冷道:“哀家倒也想安享天年,不去管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可惜,皇后你太过慈软,令到这些个妃嫔一个二个的全都爬到哀家头上来了。前些日子,是个什么林美人,在御前对哀家无理,现在倒好,连哀家自小看着长大,都开始变得让哀家不省心。”
太后边说边用那黑曜若宝石似的凤眼打量着皇后,眼中晶莹流金,端得是不胜妩媚,只语气里多了几分肃严与冷意“既然皇后心存孝心,体贴哀家这个老太婆,不忍让哀家操心这些琐碎小事,那席昭仪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她话语一转,笑靥如花道:“既然皇后如此淳孝,不若去哀家的佛堂帮着哀家抄一抄佛经,顺便就在那儿指教席昭仪罚抄《女诫》可好?!也好让席昭仪借着佛家的慈悲,去去身上的戾气。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听言神色不由微微一变,眸中露出腾腾怒色,但随即恭敬行礼道:“谨尊太后懿旨。”
我轻轻吐气,好一句谨尊太后懿旨,意思竟是,因为太后的懿旨才抄佛经,并非自愿孝心。想不到,不过才过了三个多月,太后和皇后之间权利相争的矛盾,竟尖锐至此。皇后竟连最基础的仁孝都懒得维系。这只狈,果然凶残有余但狡猾不足。
狼狈回到自己宫里,我立即泡进了温和的药浴水里,双目出神地望着被红霞衬得红得似着了火一样天空,鼻间萦绕着的是横搁在床头衣衫上的那只香囊清清淡淡的香气,只觉得自己疲惫得几乎要沉到浴水水底去。
水冷了,天黑了,御膳房传膳来了,其中有几道菜分别是皇上和皇后赐的。望着满桌子的菜,我却只觉得满口口涩,根本就没有想品尝的**。玲珑见我蔫里蔫几毫无精神的样子,以为我中了暑,嚷着要为我请御医,又责怪含烟没有好好照顾我。含烟急急的申辩着,玲珑不依不饶的骂她,一时倒也热闹。
“够了够了。”我被她们俩个闹腾得头晕脑涨,长叹口气道:“别再给我演戏了,我知道你们俩个是怕我气苦,又要向皇上乱发脾气,所以故意来逗我开心。但是,真的够了,别再吵了,我头痛,膝盖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