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夜凉如水,万籁俱寂,而唯我却始终无法入眠,想了想,我微微咬唇,翻出一袭宫女的衣服穿上,然后拍醒含烟,悄悄往外摸去,霅溪馆的门已经关了,我不想惊动其他,拉着含烟,是想让她帮我翻墙出去。
因为,我要去乾西馆,我要去见孟忆柳。
乾西馆门口的守卫很快在不知不觉中便被含烟用我的蒙沸散给迷得晕睡了过去,只是就在我要进去的那一刹那,她仍是迟疑的开了口“姑娘,真的要进去吗?!”
我一愣,回头展颜笑道:“含烟,人都被你给迷晕了,你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多余吗?!”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急忙分辨道:“可是,药是姑娘给奴婢的,是姑娘……”
“皇上若问起本姑娘来,本姑娘一定不会忘记宣扬含烟你的功劳的。”我对她嗤鼻而笑,示意她留在门口看守之后,头也不回的往乾西馆里头走去。
我没想到,孟忆柳竟然坐在黑暗当中等我。
见到我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她既不惊讶,也不惊慌,而是向我笑了笑,起身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不卑不亢地说道:“你来啦?!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不禁微微一惊,站在那里,颇有些不知所措,她微微一笑,双目之中露出难道的清澈之光,淡淡地道:“坐吧,我这儿比不得你的霅溪馆,没什么好招待的,唯有清茶一盏。”说着,拿出一只有着缺口裂纹的瓷杯替我倒了一杯冷水。
我凝视着她愈发消瘦的身子,勉强笑道:“你好像算准我要来一样?!”
孟忆柳露出抹轻浅笑容“你虽冲动莽撞,却也是个极聪明的人。”
我拿着瓷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抬目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开口“我虽聪明却也摸不透孟美人你的心思。我能猜出你在御景湖边出丑的目的,却偏偏猜不出你故意激怒皇后,心甘情愿地被幽禁至此的深义。”
孟忆柳轻笑着,眼中有了淡淡的倦意,轻声道:“飞雪姑娘当真说笑了,如果连姑娘都摸不透忆柳的心思,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摸透忆柳的心思?!话说,姑娘若真不知道我的心思,今日又怎会深夜造访?!”
“或许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呢?!”我冷笑更甚。
她轻轻一笑,点头颔首“这倒也是。你这么恨我,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原在情理之中。如果姑娘真是怀着此心而来,那么姑娘应该看到了,如今的孟忆柳虽然还尚存一息之气,但离死却也不远了。”她轻轻吐口气,神情安恬无邪,仿佛在说别人的生死一般“不知我的这副惨状可否能消除姑娘那涛天怨恨中的一丝半点?!”
我娴雅从容地端起破旧的茶盏,啜饮一口,悠然道:“这就叫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孟忆柳默默凝视我片刻,突的微微一笑,笑容里却隐含着无穷讥诮,只是不知道这份讥诮是给我的,还是给她自己的。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御景湖边的那场戏,确实是在绿鬓的授意下所做的。因为绿鬓说……”她吸了口气,笑得悲凉“说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说我当初那样陷害你,令你受尽屈辱和痛楚,也令得皇上十分为难和失望。她……她说得好像当初你所受的所有委屈和痛苦皆是出自我的授意一般。”
她不提还罢,她这一提,就不禁令我眉心深蹙,我咬牙冷笑道:“虽非出自你的授意,但你也是罪魁祸首之一。这是你赖也赖不掉的事。”
孟忆柳深叹一口气,浓密的眼睫低垂下来,半晌方道:“你说得不错。我也自知对你不住。所以绿鬓出那个主意的时候,我也就答应下来。需知——”她顿了顿“绿鬓的意思,便是皇上的意思。我不能推却,我也……不敢推却。”
我见她眼中光芒幽闪,不由脸色一沉,声音里已经也带上了凛冽之意“想来孟美人果真是甘心出丑来博飞雪一笑的?!”
孟忆柳一怔,抬目向我望来,我亦向她望去,电光石火的一瞬俩人目光竟激烈相撞在一起,竟隐约有兵刃之意。
我的唇边泛上一丝冷酷笑意,轻轻鼓掌,款款地道:“孟美人今日这出戏当真演得不错!!不过,请你记住,我这人实则是不喜欢看台上那些戏子依依呀呀的唱作念打的。时间久了,我会失去耐心的。”
孟忆柳神色一凝,目光终于黯然“你是神医,又怎么会看不出我的身体状况?!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是谁下的毒手?!激怒皇后,令她将我幽禁至此,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如此,你怎肯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