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柳惊跳起来,满面通红,磕磕巴巴,所有的牙尖嘴利全都不知所踪,她完全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我静静地在丽太妃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然后看着她那张曾经光滑如丝,如今满是皱纹的鹅蛋形脸蛋;那张曾经粉嫩,如今却是黑肿的嘴唇;那双曾经灵动如今空洞的黑色眼睛轻声道:“是的太妃,您在不清醒的时候,的确说了一些十分危险的话。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足以要了你景阳苑盍府上下的性命。所谓心病仍需要心药医,若太妃不能正视心中的阴影,我……就算以我的医术,我也不能保证能治好太妃你的失心狂症。”
“如果真的治不好,就按你们想的那样去做吧。”丽太妃说,口气就像她的目光那样坚定。
这句意外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足以令到我心绪振动,神色不宁。我无法忽视她那看上去温柔却又十分忧伤的笑容,也无法回避她那双孤独敏感而又忧郁的眼睛。
“办法也不是没有。太妃的这个失心狂症,光靠清心火的药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谓心病仍需心药医,这病还是得从根子上治,也就是说要打开心菲,把触及发病的原因说出来,然后,我才能对症下药。”我吞吞吐吐地说着。
“本宫并不想连累你们,本宫的疯话就足以让盍宫之人陪葬,若真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们,岂非害了你?!”她有些黯然神伤地凝视着我“其实你完全可以用一把毒药来解决这件事。本宫疯了这么年,懵懂了这么多年,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不,太妃,你别这么说。无论怎么样,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放弃自己。”我轻轻握住她的手。
丽太妃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忆柳道:“孟美人,麻烦你出去一下,本宫想要和花晨单独聊一会儿。”
孟忆柳应了声是,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忆柳的离开,令我有些心烦意乱,而丽太妃又久久不语,青瓷灯的灯蕊终于耗尽,熄灭了。灯灭之后,我看到窗边幔帘的边缘透一缕淡灰色的微光,随着五更更漏的响起,意味着,黎明即将要到来。
“太妃,你必须要赶在卯时之前回去,否则,等天大亮被人发现之时,就不好了。”我轻声催促她。
“花晨,本宫真的很感激你肯替本宫治病。你从前来替本宫治病的时候,总是三翻几次想从本宫口中打探些什么,现在本宫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哑巴,你有什么问题,趁现在本宫还清醒,你问吧。”丽太妃平静地问道。
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恨不能地上开个口子来,让我立即躲到地洞里去。
是的,我当初给她治病,动机本就不纯,就是想要从她口中套到点些什么,我以为她疯疯颠颠的,必然不会懂得我的心机,没想到,她这心里竟然跟明镜似的。而我,身为一个医者,竟然对自己的病人,而且是一个失心疯的病人用上这样的心机,当真是可耻得很。
似乎觉得到了我的尴尬,丽太妃人幽幽一叹,叹声清渺,让人心中一沉“本宫记得你从前在给本宫治病的时候,就一直东敲西侧地在问本宫,当年圣仁皇后身边那个大宫女蕊月的事。从前本宫一直装糊涂,不肯说。但现下,若是不说,只怕以后就说不了了。”
说着,她抬眸看了看天边,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只有一片模糊而又光影斑驳的影子,微弱的晨光照耀着窗外那枝大树上,叶上那晶莹的露水就像一粒粒的珍珠。
“其实本宫和蕊月是同乡。说吧,你想知道蕊月的什么事?!”她说。
“什么?!你和蕊月是同乡?!”我大惊之下,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再次问她“你说你和蕊月是同乡?!”
她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你……你也是粲花堂的人?!”我近乎口吃般地问道。
“粲花堂?!那是什么地方?!”出乎意料之外,她竟是不晓得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
奇怪了,她明明说跟娘亲是同乡,那没理由不知道粲花堂的存在呀?!难道她疯得太久,竟然给忘记了?!
我心头愈发地乱,想了想,才记得粲花堂是娘亲逃出宫后创立的,她当时已经疯了,肯定不知道。当下,咬了咬牙吸了口气再问道:“那,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复兴会?!”
一句话,令到丽太妃几乎惊跳了起来,情绪变得十分激动,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抓住我的那双手不自觉的用力,她那长长的指甲直直地掐进我的手背里“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轻轻地把她的手,从我的手背上抓下来,以免被她抓个皮开肉绽,然后轻声道:“太妃,不用担心,花晨绝不会伤害你。当年你亲眼目睹圣仁皇后的寒宫被烧,之所以没有被圣仁皇后杀了灭口,就因为你和蕊月是同乡,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