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翼之彼此相依在一起,就像一棵恒远的大树上,缠着苍劲的青藤。我突然想起我在山上学艺时,山下那个客家阿妹经常唱的山歌“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亦缠。”一时感触彼多,不禁小声唱出来。
夜幕低垂,有淡淡的风从窗缝里吹来,轻托我轻柔的声音,飘荡在这小小的楼阁房间里。翼之许久没有说话,这个我唯愿托付终身,唯愿与他执手携老的男人,轻轻抱着我,与我紧密相依,凝神聆听着我的歌声。
此时,我才发现,已是落日西坠时分,烂漫的晚霞缀满了天空。把天际的云层渲染成各种璀璨炫目的颜色,有玫瑰红、葡萄紫、大海蓝、檀黄灰,无数的色彩汇成了斑斓流漓的天空,如同铺就了一张织女新织的七色彩锦。
许久,翼之扳过我的脸,严肃地说道:“本王并不想当藤!!”我一怔,心下方生出一丝恐慌,却听他微微叹息道:“本王的腰不太好,扭不出藤的那个形状来。本王还是当树好了。”他嘻嘻一笑,露出丝颇不怀好意思的笑容“要不,你来当藤,你来缠我,我喜欢。”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用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笑骂道:“讨厌,臭美吧你!!”他嘿嘿地直是笑。
我笑停了,细细抚着他粗糙的手指,轻问道:“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样一个状况。”
翼之沉吟一晌,方才把话说了出来。
被蓝杰皓伏击之后,翼之不得不暴露了那支由沈笑愚埋伏下的部队。结果,蓝杰皓战败,临退兵前,以乱箭射我这支兵力最弱的队伍,随后趁乱安然撤走。为了救我,部队一股作气冲至京城脚下,原以为还会发生一场恶战,却不料并没有受到阻挡,很顺利进入了京城。京城里的状况也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原来就在倭人大开杀戒,掠夺抢砸百姓之时,恒王带领兵马适时出现,杀退了倭人的兵马,并且活捉了倭人的将领。一众百姓对突然出现的救星当然极为感激,对那个倭人将领当然也极为痛恨。于是,恒王下令,要在午门将那倭人斩首示众,众百姓知道之后,携众而来,为的就是要亲眼看着这个杀人掠物的牲畜不得好死的下场。不料,那倭人将领却当着数万百姓和各级官员的面,说出了一翻令人极为震惊的话,他说他们这支部队,是应皇帝陛下的邀请而来的。皇帝让他们冒充菰安王的手下,制造了假刺杀案,目的是为了嫁祸给菰安王,成功铲除菰安王在菰安郡的势力,将菰安郡的权力收复。倭人还拿出了证据,一块皇帝钦锡的金牌。倭人说,至于掠夺抢砸是因为他们见京城富庶,所以才趁皇帝带着军队去剿灭菰安王京城防守空虚之时而为之。
倭人的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激起了京城数万百姓对皇帝的严重不满,彼时,便有文人士子振臂呼道:“天子昏聩,弃臣民于不顾,远贤近佞,荒淫酒色,残虐生民,天资轻佻,威仪不恪,于敌相谋,嫁祸大臣,统政荒乱。天子已失三纲之道,天地之纪,绝不足以君天下。应废皇帝为怀南王,请奉皇长子为皇帝,此乃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于是乎,被倭人所害的百姓高声呼应,恒王以重兵相“邀”诸臣入朝,并恭请贤妃抱“天子”登殿。殿上,恒王力述承哲逐条大罪。说怀南王沉湎酒色,独宠奸妃,听信席花晨之谗言,诬陷国丈一家叛国反逆,致皇后郁郁而终,死于非命。皇长子为国之储贰,承祧宗社,怀南王轻信奸妃席花晨谗言,不顾嗣胤,暗中赐死皇长子母子,幸得宫中忠义相救,宗社一派才不至绝断。今怀南王听信奸妃席花晨之阴谋,宵小之奸计,诳诈诸亲王入朝,令倭人冒充菰安王无辜之杀戮诸王,可谓陷害忠良,四维不张。更引贼寇倭人入京,累千万京城军民于万死,暴白骨于青天,民庶何辜,遭此荼毒?!恒王特奉天之明命,以带罪之身,回京勤王,襄皇长之发恭行天之罚,自此,恒王愿一力报效国家,服佐幼主,以尽洗前事之罪逆。
我听得呼吸一窒,半晌,才苦笑着说“好家伙,敢情这席花晨整个就一苏妲已呀。”
“你哪一点像苏妲已了?!”翼之侧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道:“人家苏妲已可比你漂亮多了。”
我啐了他一口,心里头只觉得懊恼难当,我和翼之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恒王这个变卦,以至于到了现在,竟然功亏一篑,现在倒好,说来说去,这最后居然全变成是我的罪逆了,只怕以后这史书记载上,我便要跟那个妲已齐名了。
“名留史册,也是好事,管他是臭的还是香的。”翼之好脾气地劝解道。
我狠狠瞪他一眼,神色郑重地说道:“那人只怕万万没想到,出了一城后,回来之后就遭人废黜,变成了怀南王。以他的性子,只怕是万万不肯罢休的。他早前已遣人去叫了救兵来,如今救兵也该到了,双方都有重兵,且都驻留于京城当中,若是打起来,只怕京城当日围城之战的惨事又要重新上演一遍。”我想起当初留在围城之战的那一天,那些凄厉的惨叫声、哭喊声、和苦求声,又想起这一路浴血而来的不少将土因为要保护我而惨烈牺牲的英雄之举眼眶不禁红了,哽咽道:“我总觉得我是一个不祥的罪人。”
月亮从天际升起,但是很快却又被乌云所遮掩,只是它却从不肯屈折,每次总是顽强地从云际风端露出一角来,将纯净的银白之色,细细撒向人间。
“当真是胡说八道!!”翼之粗鲁而又自然地打断我的话“你不会傻到自己当真有这个本事冒充苏妲已吧?!再说了,战争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抢政夺权,各凭各的本事,这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偏要拿你们女人为借口,本王听了真正替他们羞也羞杀了。”
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随后问道:“那现在咱们身在哪儿?!”
“咱们呀……”翼之笑了笑,淡淡道:“还不是在京城之内?!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得惊动四方诸候,这不,各军都来了,一溜儿马地守在京城之外,把这京城围了个水泻不通呢。”
我怔了怔,仍只觉得一阵苦涩,想了想又问“城外那些人,他们是打算认新帝呢,还是保旧帝?!”
“恒王此次救京城百姓于水火当中,虽然是大功一件,但他想要挟天子以令诸候的心思,也是司马昭之心。只可惜,那人此次的算计此次的所为,的确弄得天怒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