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蝶低下了头。她心知白烨说的字字句句皆为真理,她也知道曾经的自己雄心壮志。可是,这一年岁月静好的相伴,真真是消磨了她所有志向。她真的,只想静静陪在他身边,不想与他分开。
白烨继续道:“该教给你的,为师已然倾囊相授。剩下的,便是你自己的本事了。”
冰蝶听着,全身颤抖起来,咬着牙不让眼泪往下掉。白烨素来言出必行,她必然无望留在他身边了。“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她一开口,便是满喉的哽咽。
白烨看着她强忍悲恸,心中虽有些不忍,却坚定地别开脸。她起了不该起的念头,生了不该生的情分,他断然不会再留她在身边。徒增烦恼,徒增牵挂。
冰蝶低下头,颤抖着跪下:“徒儿,谢师父教诲。往后定不负师父所望,自力更生。”而后,像是害怕被看见满脸断线的泪珠,转身便跑了出去。
白烨心中仿佛突然空了一大块,他说不清那是留恋不舍还是如释重负。只是自己终究不能误了她。她还那样年轻,那样聪颖,有着更好地归宿。
别了,徒儿。
赵嬷嬷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脸都惊得扭曲了。半晌,她才憋出一句:“洛冰蝶,一年前你无故消失,我当你是死了。你如今又回来了,是想来做什么?”
冰蝶乖巧地跪在赵嬷嬷跟前,温婉回道:“奴婢本就是焚香坞的人,为焚香坞尽职尽责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还望赵嬷嬷收留奴婢,奴婢愿为焚香坞效力至死。”
赵嬷嬷嘴巴张得老大。这难不成真是撞鬼了?这丫头说话怎么这样大方得体,跟一年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啊!而且她既然离开了焚香坞,为什么还愿意回来继续受摧残?
见赵嬷嬷不答话,冰蝶便兀自起身,去寻活儿干了。“这些衣物,是要浣洗的么?”
赵嬷嬷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这傻女人还真回来自讨苦吃了?可笑!罢了,多个苦力她乐意着呢:“那些衣物已然洗过了,你拿去送还给各个宫里的娘娘吧。”
冰蝶浅浅应了一声,便挎着沉重的衣物筐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她知道,白烨兴许是有他自己要做的事。裕华地宫那样神秘莫测,他必然背负着别样的使命。她也不便继续打扰他的生活。
他说得不错,她不能也不应该继续留在裕华地宫混吃混喝了,哪怕是在焚香坞做牛做马,也必须自力更生。如今,她不再是那个粗鄙浅俗的小叫花了。她要好好活着,才不负师父的教导。
想着,她又充满了斗志,送衣物的步伐也轻快了起来。
“娴芳宫,杜才人。”冰蝶刚送完一批,捏起下一批衣物上的木牌,兀自念道。这一路送过来,各个宫里的皇妃还真是秀色可餐,不知这个杜才人又是怎样一副容貌。欣赏美人还是挺养眼的一件事。冰蝶怀着些许期待,不觉已来到娴芳宫门前。
“娘娘,您前些日子送去焚香坞浣洗的衣物送回来了。”见到冰蝶,一个小丫鬟大声通报道。
“让她进来。”门内传出一句慵懒的回应。冰蝶闻声便满心期待地踏了进去,却在那一瞬恍若六月飞雪、全身冻结。
杜才人也看向她,四目相对的一瞬,她也身躯一震。
真是,好久不见啊。
碧姝旋即敛了讶异地神色,转而冷笑了起来:“小姐,奴婢可有一年有余没见过您了呢。不知小姐这一年在焚香坞过得可好?奴婢日日夜夜在这宽敞地娴芳宫,都在思念着小姐呢。”说完,碧姝忍不住大笑起来。
冰蝶全身都颤抖起来。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她在选秀之时丢尽颜面,险些丧命。这个碧姝,说什么忠心于她家小姐,实际上恐怕她不来替嫁,碧姝也会想法设法自己爬上皇妃的位置,取代她家小姐吧。
她居然曾经那样天真地以为她们是一条船上的。如今,她是焚香坞的婢女,碧姝却是杜太妃的义女,皇上的妃子。
想到那件事冰蝶就一肚子的火,看着碧姝洋洋得意的脸色,更是想破口大骂。当叫花十余年,她一是学会了逃跑,一是学会了骂人。冰蝶把衣服筐往地上一丢,耐不住性子叉起腰就准备开骂,可是那一瞬间,白烨面具后那对波澜不惊的眸子却恍若闪现眼前。
师父……
冰蝶神色陡然黯然。她不能愧对师父这一年来的教导。她俯身拾起衣物筐,恢复谦恭的姿态:“娘娘,奴婢来为您送还衣物。”
碧姝一听从鼻孔发出一声嗤笑:“哟!在焚香坞这一年规矩倒是学了不少。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将衣物放下便是了。”
冰蝶长长咽下梗在喉头的那口气,强作镇定地放下衣物,而后乖巧地俯身:“奴婢告退。”
碧姝本无心继续纠缠,但看到她这副谦卑的模样蓦然又觉得心中大快,便道:“站住。”
冰蝶刚以为解脱了,谁知立马又被叫住。内心虽有些崩溃,但她还是强作出微笑回过身:“娘娘还有何吩咐?”
碧姝挑着嘴角,高高翘起脚:“本宫的鞋脏了,你给本宫擦擦。”
冰蝶好不容易浇灭的怒火立刻又熊熊燃烧起来。但此刻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便也强忍着,拿出手绢跪下准备为碧姝擦鞋。谁料碧姝见状狠狠扬手甩了她一掌:“大胆贱婢!本宫以为你在焚香坞学了些礼节,没想到还是如此下劣不堪!你这样肮脏的帕子,如何能用来擦本宫的鞋!”
冰蝶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恨不能此刻也一掌甩回去。
碧姝冷哼一声:“用你的手擦。”
这是**裸的羞辱!冰蝶乖巧地跪着,但也不动弹:“娘娘,奴婢的手也脏,恐玷污了娘娘的鞋。”
碧姝这下有些恼了。这个死叫花,还学会顶嘴了!“哼,本宫念在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准你用嘴舔干净。”
冰蝶闻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瞪着碧姝,眸中怒火似要将她吞没。碧姝,你简直欺人太甚!
碧姝逮住她这一抹咬牙切齿的神情,立刻喊起来:“来人,这个大胆贱婢竟敢对本宫摆脸色!来人,打!”
冰蝶也不挣扎,恶狠狠地盯着碧姝,任由几个被喊来的守卫将她摁在椅子上。鞭子一下下抽下来,冰蝶也不喊疼,也不求饶。疼痛的泪珠已经蓄了满眼,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甘示弱。
此刻的她,终于有些明白明秋璇当时与她一起在焚香坞被打时为何一声不吭。这样的凌虐,都是羞辱。示弱,是自取其辱。
碧姝本想看着冰蝶疼得哇哇大叫,却不料冰蝶这样硬撑,心中怒意升腾:“打!给本宫接着打!”
冰蝶依旧死死咬着嘴唇,嘴里已经蔓延开甜腥的血味,她却也不肯放开。
碧姝忍了半晌,看着人都快被打没气了,便不可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都下去吧。”
几个守卫退下后,冰蝶挣扎了良久才勉强站起来。灼烫的疼痛已经麻木了她全身的神经,她有些虚弱,强撑着说道:“谢娘娘。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