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他的话,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我和世子之间,并不像米糠这样贵贱鲜明。但是我正当青春,刚刚进宫。他年红颜老去,世子身边却依旧红袖添香,暖玉温存,焉知那时我们不是米糠一样的命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哀叹一声,泪湿襟袖。泪眼中,我看见袖上的针脚走线密集,宛然可见。这些线都留在衣襟上,随着衣服慢慢老去。可是针却被人收藏起来,年年如新。
既然他不服,我就以针线为例,再做个比喻给他。我又吟了两句。
针和线,本是两相依。穿针引线望如一。针者恒不变,线者柔如丝。相合如鱼水,相离人影稀。但见旧衫老,徒有线依依。
载启聿明听我此言,默然沉吟。良久,他说道:
“当日昭明太子观风六国,夫人在城门迎接。我听得夫人吟道:‘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太子殿下人才出众,华贵无比。夫人此言,不是期望太子殿下能够如同樛木,有众位淑女萦绕陪伴吗?”
此话确实是我说。当日昭明说我“宜其室家”,我这样回复他。聿明精通诗文,他知道我此话的用意,所以用这话来堵我之口。
他的意思我明白:昭明太子可以有诸多宫室,世子大人为何不可?
提到昭明,我心一片凄然。
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虚宇城。我记得曾经躺在他怀抱里,他告诉我,天子有诸多女御世妇的事,我要求他答应我不会喜欢别的女子,他对我盟誓说过:“我此生只会和我的莫离在一起!”
誓言犹在耳,我们却已经两下人影稀了。
载启聿明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无词以对。他接着问道:“夫人,昭明太子,将来不会有诸多宫室吗?夫人觉得,这一点上,世子大人和昭明太子,有什么区别呢?”
他知道昭明在我心目中的举足轻重。既然昭明太子可以宫室如云,那么世子大人自然也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他怎么知道我的昭明,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样的承诺?
我惨然一笑,说道:“昭明非我夫君!岂可相提并论?倘若昭明是我夫君,他负我之日,就是我负他之时!况且我与昭明相别快两年了。昭明尚独自一人,世子大人已经妻妾成群了!”
载启聿明说道:“夫人何必如此决绝!臣听说:西山瑶池有美玉,其质温润而泽,其声清越以长,其气如白虹,其精神见于山川,人皆见之,人皆爱之。可惜,太高人欲妒,太洁世不容。所以世所罕见。倒不如山涧之草,随风俯仰,反而能够存世。夫人质如美玉,虽然清高绝尘,恐怕为世不容。”
载启聿明果然和昭明一样,理解我的内心。昭明知我清高,所以有“幽香从中发,清高谁能会”的句子;载启聿明也知我心性高洁,不肯随俗,所以才有这样的“美玉不存”之叹。但伤知音稀啊!外人眼里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妒妇悍人,这世上总还有两个知道我心的人。
我恭恭敬敬给载启聿明施礼,就随着前日所听的那首“伤彼蕙兰花”的曲子,轻声咏道:
“坚如山中石,皓似云间月。自恃性高洁,佩戴惟君子。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移。冰寒不能侵,瑕疵不能瑜。宁折终不弯,可碎不可凌。置玉怀袖中,以此明吾志。”
载启聿明微微含笑,说道:“夫人其质如玉,其色如花。含思隽永,至性至纯。非一般人可比。又岂是臣能够说动的?在下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