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轩不置可否,末了,方淡淡道:“若你中了武举之后,日夜营宿于军营,想必和家人之间见面就困难了。”
柳云泽沉思了会儿,微抬起脸,努力撑起一丝笑意,拍着柳云轩的肩膀道:“家里不还有你么?!有大哥管家,我放心得很。”
“那爹呢?”柳云轩将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拍开,一双清眸波澜无惊的扫过他的面容,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
“爹想必是赞同我的想法的,毕竟在他老人家眼里,他这个二儿子一直不务正业,拈花惹草。我去考了武举,他也应该会感到很是欣慰的吧。”
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外面,天已经渐渐地亮了。微弱的光芒冲破纠集的黑云,一点一点的攀爬上破庙外檐,投射下细小破碎的光斑。迷离,温暖。
柳云轩听得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便微微抬眸,映入眼帘的是那一道玲珑纤细的身影。夏云依裹紧了那兔毛披风,慢腾腾的走了出来,乍一见大哥柳云泽齐刷刷的望着自己,不由得一愣,脚步下意识就停了。
柳云泽翻身站起,一脸恶趣味的揉了揉她的发丝:“睡得好么?”
夏云依点了点头,困意已经完全从她脸上褪去。待得她发现柳云轩眼中微见血丝之时,情不自禁的愣了。
“没事,我不冷。咱们收拾收拾去上坟吧。”
夏云依听他这么说了,只得松了手去。耳听得内室传来柳云泽的声音:“喂,你小子还真能睡,也不看看都几时了。”过了片刻,便看到柳云睿揉着屁股一脸委屈的走了出来,像是那里被人踹过,口中犹道:“柳云泽,你就知道欺负我!”
“废话,你是我弟弟,不欺负你欺负谁去?”柳云泽一手搭在柳云睿脊背上,另一手叉在腰间,桃花目流转,笑得不怀好意,“说来也怪,老三你在外面跟个混世魔王似的,打架斗殴无一不精,怎么在家便成了这副孬种样儿?”
柳云睿懒得理他,只是稍稍洗漱完毕之后,看向柳云轩道:“大哥,咱们走吧。”
柳云轩面无表情的“唔”了一声,长身玉立而起。他将下摆的褶子撸顺,便自去了马车上拿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茶色包袱。
夏云依迈步走出,望着这惨淡冬阳照耀下的千里坟堆,心中像是被什么堵着一般,压抑着有些喘不过来气。人无论在世间怎么折腾,到了儿来不过是黄土一抔,一切便又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每一座坟都寄托了亲人深切沉痛的哀思,那毫无感情的冰凉石碑,镌刻着的不仅是那过世之人的一生,同时也是生者无休无止尽的痛。
柳云轩携祭品香纸到坟前,摆放祭品、水酒,然后烧纸、焚香、奠酒、行礼,上坟仪式从容不迫的一一展开。他带着几个弟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随即站起身来,目光追随着那燃尽的纸灰,眸色沉郁。
柳云泽面色严肃得可怕,一言未发,素日灵动中透着坏意的桃花眼底,是一片沉寂的苍凉。
柳云睿年岁毕竟小些,一见到母亲的坟碑,悲伤之情难抑,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那声音有些喑哑,在这北风肆虐的季节里显得有些悲凉。
不知不觉已然正午。空气中很静,没有一个人说。
柳云轩站起,转过身,像是看了一眼夏云依。可还没等夏云依看出这一眼的其中真意,那人已迈开脚步离去,只余一道孤绝秀颀的身影,还有一缕似有若无的清淡冷香残留在空气里。
夏云依一愣,忙忙的追上他的脚步。
柳云轩顺力将她扶上马车,面无表情,唇角一动,道:“老老实实在马车上待着。我去收拾一下包袱行李,待会儿就要回府了。”
夏云依见他眸子里隐现血丝,、忙点了点头端端正正坐好。正坐了不大一会儿,就看到有人掀帘入内,定睛一瞅,见是柳云泽和柳云睿。柳云睿鼻头仍有些红红的,眼角微肿,但情绪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柳云泽抱臂不说话,静默而坐,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垂,令人丝毫窥不出他心中所想。
柳云轩将所带之物收拾完毕,便进了马车。他掀起车帘低低吩咐了一声,那马车夫得令,便一挥鞭子,便听得那马一声长嘶,马车很快便在颠簸中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