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萋萋跟前,俯视还未爬起来的兰暮容,冷淡道:“本王早就说过,潇阳王妃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七儿。”
他的嗓音很冷。
一众宫娥止步不前,不干造次。
“是你自甘愿当潇阳王侧妃,也是你自己收拾了细软,一个人住进仰夕宫去的,与本王何干?”
他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
兰暮容一愣,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落,却不能开口说一个字。
他也不打算多听一个字。
转过头,他一把抱起傻站在一旁的萋萋,飞身跃回了骏马之上。
骏马飞奔,眨眼间蹿出百米,出了乾中门。
寒风刺骨,他雪白的狐裘并不曾温暖她娇小的身躯。
萋萋缩着脖子回头,看着长安大道上的那群女人,渐渐变成漆黑的一团小点儿。
她眨眨眼,一时有些恍惚。
恍惚记得,张野庭带她们一群秀女入宫时,曾说过的话。
那时候,她也曾猜想过,自己永远也出不了这皇宫。
“在想什么?”
冷不丁,头顶传来潇阳王冷漠的嗓音。
萋萋整个人一惊,下意识撒谎:“我在看她……”
十来米后,是白衣女子飞奔的身影。
潇阳王不曾回头,低沉道:“她叫秋霜。”
秋霜?
萋萋觉得这名字果然很适合白衣女子。
但隐约间又似乎记得,她曾在哪里听过秋霜这两个字。
再要细想,却想不清楚了。
一路去,雪花飘飘洒洒,翩然落下。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热闹非凡的流火城大街上,百姓们欢欣鼓舞,纷纷仰头观雪。
垂髫小童们跑来跑去,抓着雪花,嬉笑打闹。
商旅掮客们三五一群,躲在廊下。
被落雪滞留的人们,脸上都是浅淡的笑意。
茶肆中,茶香滚烫,酒楼中,酒香飘逸。
漫天飞雪,洒落在人们的肩头发上,洒落在琉璃屋脊上,洒落在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上。
不过一会儿,轻飘飘地化为水渍。
浇着铜汁的金砖地面,一瞬间湿漉漉的。
萋萋冷得发抖,却仍缩着脖子好奇观望。
不怪她好奇,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打量流火城,自然什么都新奇。
哪像她来时,坐在马车中,要行止有度,要体态曼妙,要姿态优雅。
不管做什么,都要配得上秀女的身份。
无端端压抑了全部的性格,磨去了所有的棱角。
寒风凌冽,萋萋浑身冰凉。
唯余一双秀美异常的眸子,闪烁着精灵般的光。
萋萋左看右看,不过一会儿,却有点不舒服起来。
只因她的睫毛太浓密、漆黑、纤长,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竟难以化成水渍,遮挡了她远望的视线。
她眨眨眼,没能眨掉雪花瓣,只得伸出手,将睫毛上雪花抹去。
然而,手还未伸出来,她整个人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萋萋一愣,仰起头,却见头顶一线雾沉沉的天。
原来,潇阳王突发奇想,竟使雪白狐裘将她裹住了。
身体倒是万分暖和,风雪也不能再对她妄加璀摧残。可她堂堂临水县令的女儿,怎能跟个不认识的男人如此亲近?
她眨眨眼,抵住他温暖厚实的胸膛,不肯靠近:“唔……你把我捂在里面,好闷的。”
潇阳王没有理会她。
一路去,马蹄声“哒哒”,可她再也看不见任何。
除却那一线下雪天。
萋萋僵硬地缩在他怀中,沉闷着一张小脸。
眼看着规矩要学好,就能见着武威大帝,眼看着干爹和亲爹的案子,就能有了着落。
她竟被人陷害,落入这场纷争来。
潇阳王保了她不去暴室,可谁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她?
她是秀女,不是宫娥,也不是妃子。
就这么当着皇后的面,被他带出皇宫,已经得罪了太多人。
如果他像对待林妃和兰妃那般对待她。
置之不理。
她的下场一定很惨。
萋萋眨眨眼,只想一想,便觉得不寒而栗。
她蹙起眉,幽幽一叹,不敢再去想这些恼人心事。
一路去,飞雪渐渐细密,渐渐丢绵扯絮。
今冬第一场雪,没想到竟下的有些大了。
骏马飞驰,不知去往哪个方向。
但,只此时,这狐裘遮掩下却格外温暖。
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抓紧他的腰,静静地听外边风雪呼号。
天宽地阔,尘世寂静。
心如止水,不泛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