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便拉着她在亭子里坐下来,缓缓说道:“你不该公然殴打羞辱白小姐的丫鬟。打狗也要看主人,白小姐原本就对你心存敌意,此番你公然殴打她的丫鬟,日后她报复你该怎么办?白家虽然不如夏家有钱,但也算得上是富户,倘若存了心要跟你过不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张夫人严肃地道:“其二,你泼辣彪悍的名声传扬出去,虽然让你一时风头无两,然而长期下去对你有弊无利。没有好人家愿意娶一个悍妇为妻,日后再生事端也不会有人心向你,你可懂得?”
宋小米站起福身道:“小米谢过夫人赐教!”
“你肯听进去就好。你年轻气盛,考虑事情不周全,原也寻常。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二老爷把你托付给我们,少不得要仔细教一教你。”张夫人拉着她坐下,目光有些复杂,“我不怕别的,只怕你心大,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宋小米没有听懂,想了想,抬头疑惑地道:“夫人的意思是?”
目光坦荡,眼神澄澈,看得张夫人有些愧疚,摸着她的头发道:“你是个好孩子,定然不会那样儿的。只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日后再也不可如此肆无忌惮,明白了吗?”
宋小米低下头,抿唇不答。上辈子她就没受过任何人的气,重生一回更不打算憋屈做人。
“你这一根筋的傻孩子!”张夫人气得笑道,伸指在她额上一点,“夏少爷是什么人?你是什么身份?离他远着些罢!不管他娶不娶白小姐,日后总会有媳妇,你与他走得近了有什么好处?白小姐是个自作聪明没脑子的,若是换了那心机深沉的,卖了你都帮人数钱呢!”
宋小米悚然一惊:“夫人说得是!”
不论前世今生,宋小米都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看人只看表面。从前她觉得宋大米可怜,亲姐妹一样待她,结果被宋大米害得惨死。现在她觉得白静秋是个乖巧柔顺的少女,可是今天的事又给了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都说到这里,我也不怕你恼我,再多说一句。你不要以为出了事夏子秋会帮你讨公道,他是什么身份?岂会把你看在眼里?”
宋小米默不作声,明知张夫人的话是对的,心里却有着一丝丝不服气,总也压不下去。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份。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街头桂花飘香,仲秋节这日从早上开始坊市中便热闹起来。宋小米把一条湖绿色的裙子抖开又叠起,一整日都高兴得不得了。从前在青石镇的时候,仲秋节这日城门关得晚,苏谦玉领着她在城里吃桂花糕,喝桂花茶,玩到很晚才回去。如今物非人亦非,虽然有些感伤,宋小米还是很期待。
张夫人已经跟翠屏说好,吃过晚饭就让翠屏领着她到夜市赏灯。丰州城除了吃桂花糕喝桂花茶之外,很流行猜灯谜,难度越高彩头越大。宋小米自忖跟苏长福读过书,总不至于连一些寻常的妇人也比不了,心里很有些跃跃欲试。
很快天色暗下来,宋小米换上湖绿色的裙子,系上飘逸的金色腰带,沾了一点胭脂在红唇上。对着镜子整理仪容,摸着领口上的一串金桂,眼中闪过自得。这条湖绿色的衫子是她的心头爱,偏偏玉珠使坏在领口上撕裂一个口子,她舍不得丢弃,便在上面用浅黄色的丝线绣了一枝桂花,竟意外地好看。
对着镜子臭美地转了个圈,听到外头翠屏的唤声连忙走出去。翠屏是跟竹儿一起来的,看到宋小米腰间的纱巾,走过来揪她的脸:“好个冷心肠的俏姑娘,只顾把自己打扮得漂亮,都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么?”
宋小米弯腰一扭,浅笑躲开:“翠屏姐姐腰间的香囊不是我绣的吗?现在这样冤枉人,我可不依。”
翠屏指着她腰间的纱巾,拧着帕子道:“我就稀罕你腰间这条腰带嘛!”
宋小米设计出一共十二款,每款两条,被尚宜轩卖到十五两银子一条,连张夫人都没送,怎么舍得送给翠屏?当下掩嘴笑道:“这样明媚的腰带是我们年轻的小姑娘系的,翠屏姐姐还是——”
“我拧烂你个巧嘴,难道我就很老么?”翠屏故作恼状,作势来拧宋小米的嘴。宋小米咯咯笑着跑开,竹儿跟着她们身后,三人一起朝街上跑去。街上早已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张府檐下也挂着一排橘色的小荷灯,放眼望去,一片光彩鲜艳,整个丰州城明亮得不像夜里。
三人随着声音往热闹的灯光明亮的地方行去。走到一处高楼下面,只见楼中的伙计站在高处,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大声念道:“……第一题,枝头累累,打一字!猜中者可从三盏灯中挑一盏作为彩头。”
话音刚落,底下人纷纷喊起来:“‘硕’!是‘硕’!”
“‘畦’!是‘畦’!”
热闹的气氛一下子感染了三人,不由纷纷挤进人群中央。宋小米恰巧听过这一道题目,高兴地道:“夥,是夥!”
原以为夺得花灯毫无悬念,谁知身边响起一个男声道:“是夥!”嗓音清澈而开阔,一下子压下宋小米的声音。
“这位公子答对了!”伙计笑着摘了红艳艳的石榴花灯递过来。宋小米见自己看中的石榴花灯被提走了,有些郁闷。看着剩下的琉璃荷花与牡丹花灯,斗志被挑了起来,仔细地听伙计念下一道题目:“第二题,仍是字谜,千年树无叶,打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