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晔一怔,随即又道:“我那时又气又怕,只当你要逃离我身边,暴怒之下,理智尽失……总是我不对,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旭儿,别再闹别扭了,可好?”
“明明是你先泼我冷水的,云旭的四哥怎么会这样对云旭?你是皇上,我不敢有怨言,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是我太傻,我忘了你是皇上,你的话就是圣旨,违抗你的人都是要杀头的。可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你是疼我爱我的四哥那儿,是我错了。”
云晔身子一僵,我没等他说什么,又道:“只能怪我太傻,你变了,可我却没及时跟着变,傻乎乎地仗着你的宠爱为所欲为,触怒龙颜,罪该万死。”
云晔长叹了一声,眉心笼了一层薄怨,语声微凉,倦意如水流溢:“旭儿,不要再想着离开了,不论你怎样闹腾,我都能由着你,只一点,不要离开我。只要你肯乖乖留在我身边,随你要怎样都好。”
我早已学会质疑他的话了,听他这么说,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云晔的声音染上了薄怒:“你不信?”
我低眉顺眼,一副恭顺的样子:“我不敢。”
我不敢信,而不是不敢不信。
云晔扶着我的肩膀,往后撤了撤身子,凝目瞧着我,沉默片刻,才道:“什么时候,你我之间竟走到这般田地了?”
还不是你逼的!
我心里默默反抗着,却不敢表露出来。
云晔又道:“宫外真有那么好么?你真的非出去不可么?”
废话!宫外要是不好,我至于这么绞尽脑汁地想要逃出去么!
我压低声音,柔柔怯怯地说道:“我只是想出去玩玩而已。”
刚才被他猛的一扯,脑袋疼得我当场掉泪,这会儿低眉顺眼,满脸泪痕,想必是十分可怜的。
云晔直勾勾地看着我,良久,才沉声道:“以后想出去就出去吧!”
我惊喜地抬头望着他,犹自惊疑不定:“真的?你真的肯让我出去?”
云晔眼底有丝丝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淡声道:“多带几个侍卫也就是了。”
我连忙应道:“我有龙泉和倩儿保护,没事的。”
说完这句话,我又泄了气,心有余悸地耷拉着脑袋闷闷道:“算了,还是不要了,你那么生气,我不敢再出去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再赌一把!我就不信,云晔能料到我这会儿还有胆量与精力跟他周旋!
云晔闻言,龙眉一皱,脱口斥责:“那两个家伙才不靠谱呢!尤其是倩儿,比你还能惹事!下次出去不许带她!”
我缩了缩脖子,心里暗暗跟倩儿说了一声抱歉,害她给我背黑锅了。
我这一撞,虽掉了半条小命,却换来了可以随时出宫的权利。最终云晔没再说什么,除了我这一脑袋包,旁人都是毫发无伤的。
有了云晔的许可,我天天往宫外跑。头上的伤很重,疼得死去活来,但我拼了命克制着,戴了顶大大的帽子遮住纱布,天不亮就出去,一直疯玩到天色擦黑才回来。
对此,云晔定然是十分不悦的,我要的就是他的不悦。
其实这次自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可惜我刚醒来那会儿只顾着心碎哀伤了,完全忘记将计就计,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大好良机就这么错过了。
我每次出宫都带着曦儿与倩儿,她俩本就是小孩子心性,贪玩淘气,除了好事,什么都干。短短数日功夫,不但学会了掷骰子摸牌九等等赌法,就连出老千的功夫,倩儿都学了个七七八八。
我们白天在宫外胡闹,回了宫就在天心宫设赌局,拉着杜鹃、归雁等宫女太监赌钱,就连李全都输了好几十两银子。
我们这一番胡闹终于惊动了云晔,在他第三次传李全却找不着人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我们的一应赌具全部被没收,丢进炉子里烧成灰,天心宫的月例银子一直被扣到了明年年底,龙泉被关在家中反省,倩儿被宁玉带走禁足。
于是我又闲极无聊了,没人陪着,出宫也没事情做,现在比不得从前,那时候我是男人,花天酒地,左拥右抱,想怎么逍遥快、活就怎么逍遥快、活。可我如今已经是女人了,若是再那么放荡不羁,云晔肯定要禁我的足了。
因着云晔已经指出韩绿薇与柳含烟之事,我没敢再打那帮子女人的主意。而我的脑袋还被纱布缠得大了整整八圈,宁玉也没给我使什么绊子。
总之,日子一下子变得十分太平,如一汪死水一般,一丝波澜都起不来。
我生来就不是喜欢太平的人,即便无风,我也要翻腾出三尺浪来。
我老老实实在天心宫窝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灰溜溜地去了养心殿。
云晔不在,李全也不在,问底下人,都说不知道皇上在何处。
我挑挑眉,吩咐宫人传了膳,草草吃了些,便往云晔的龙床上一躺,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在养心殿寝室睡了一夜,终究没等来云晔。其实我知道云晔是不会回来的,宁玉昨日昏倒了,宣了太医一诊治,居然是喜脉。
这是云晔的第一个孩子,云晔自然是上心的。宁玉又是定北侯之女,他明媒正娶的侧室夫人,于情于理,他都会去看望宁玉,宁玉初次有孕,身体又极度不适,云晔肯定会留宿陪她。
事实证明,我再一次猜对了。
没了暖床的,我很早就被冻醒了,裹着被子发了一阵呆,恹恹地唤了宫女来服侍我起身,之后便闷闷不乐地走了。
我径直出了宫,连一个人也没带。出宫之后,找到龙泉,往埋剑阁一钻,闷着头喝闷酒。
龙泉瞪着我脑袋上厚厚的纱布,拧着眉头拦阻,我却不肯听,直接提了酒壶往嘴里灌。
喝到七分醉,我就往龙泉的床上一躺,恹恹地睡去了。
傍晚时分,李全亲自来镇国公府接我回宫,我借酒装疯,将李全踹了出去。
我要云晔亲自来接我。
果然,次日早朝罢,云晔的御驾就摆到了镇国公府门口。
王人杰不知道我来了,只当圣驾亲临,天恩浩荡,带了阖府上下在大门前台阶下跪迎。
我躲在小竹楼里不肯出来,云晔无奈,只得亲自上来寻我。
“怎么好好的又闹起别扭来了?”云晔皱眉瞧着我,眉眼间有淡淡的无奈,口气虽是责备的,却并没有不悦之意。
我坐在床边,双手抄在胸前,背倚着床栏,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见他来了,冷冷地扭开脸,气哼哼道:“现在知道来找我了?哼,晚了!我等了你一晚上,那时你到哪里去了?”
云晔紧挨着我坐下,正要开口,我立刻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往外推,不依不饶地叫道:“走开!谁许你坐在我姐姐床上的?不知道男女有别啊!”
云晔一挑眉,满眼无奈,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葵水又来了,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我拉长了脸,脱口冲道:“明明是你害我像个傻子一样空等一夜的,居然还嫌我火气大!那你还来找我干嘛?不乐意看就别看!谁还求你了!”
云晔长吁一口气,做出一副努力克制的模样,耐着性子解释:“宁玉有喜了,我为人君、为人夫、为人父,总得去看看吧?”
论理,云晔做的是一丁点儿错处也挑不出来的,可我根本就不是个会跟人家论理的人,更何况我是存心找事,哪能那么轻易罢休?
我深吸一口气,一脸郁闷地责问道:“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宁玉那个坏女人了,你居然还让她怀孕?你……你有那么多女人,找谁不好,干嘛偏偏要去找她!”
云晔苦笑道:“我说旭儿,你这管得是不是太宽了?连皇上宠幸哪个妃子都要管!”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凉凉道:“旁人我不管,但宁玉是我的死对头,我不许你宠她!”
云晔眉头一蹙,有些不耐烦了,却又强压着,道:“后、宫与前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你所说,定北侯是我能放心大胆任用的武将,多宠宁玉一些,于国事大有裨益,旭儿听话,别闹!”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好个云晔,拿我自己说过的话堵我!
我斜着眼睛乜云晔,阴阳怪气地说道:“照你这么说,镇国公也是你能放心大胆任用的武将,你是不是还想将龙泉也弄进宫里?还有倩儿,是封嫔呢,还是直接封妃?”
云晔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微带斥责的口吻:“你不是说了不许我打龙泉的主意么?再说了,有你就够了,龙泉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陪衬,要了固然好,不要也没什么坏处。”
我心里一凉,这就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