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这样立在窗前,听着黑鸦汇报——
“主子,事情已经查探清楚。”黑鸦半跪在黑暗中,将查到的消息告之于主。
“说。”白随意强压住心头的紧张,故作平静道。
寂静,长久的寂静。
“有话快说,别跟老子玩沉默!”静寂的黑夜,最容易滋生啃噬人心的小虫。白随意心中又痒又痛,手下一用力,生生将窗棂掰下一块儿。
黑鸦轻吐一口气,按住心中的纠结,缓缓道:“主子,是她。”
“……名字!”
“主子,就是你心中怀疑的那人。”
“老子心里想什么,你知道个屁!快说,别给老子打哑谜!”
黑鸦静默片刻,缓缓启唇:“是,流莲。”
此话一出,满室静寂。
许久,白随意口中吐出两个字:“胡说。”
这话平淡无波,不带丝毫情绪。黑鸦却心中一悸,蓦地想起一年前,他托忠信镖局送的镖物被劫的情景。他这个主子一向诡道难测,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信件,也要分出三路人马去送。所以那趟镖,是假的。就算被劫,就算失窃,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但是他却那样伤心。因为透露他消息的人,流莲,是他搁在心上两年多的女子!
被至爱背叛,他惊痛难当,当即放下一切事务奔去京城,要找她说个清楚。
可是有什么说的?事情做都做了,难道还会承认不成?
与他所料不差,流莲果然没有承认。这便罢了,可她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居然又黏了上来!生生插入他的主子与文舒姑娘之间,赶都赶不走!
她这样有心机,手段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竟然一手策划山匪劫道事件,害得文舒姑娘差点命丧黄泉!幸而文舒姑娘福大命大,遇上家中送镖的师兄弟,险险捡回一条性命,并且报了上次一剑穿心之仇。
“你胡说。”盈盈月光下,白随意的脸薄而透明,像纸张一样薄脆易折,“她是大姐的人,缘何劫我的镖?她一向胆小又爱洁,怎会招来山匪,害得自己被歹人侮辱?”
第二次,他怀疑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落月阁的势力。
黑鸦静默片刻,无声地起身,跃上屋顶房梁——他只是个下人,只是落月阁的一份子,他为主子打听到真实而确切的消息就好,别的事情,与他无关。
何况,他的主子现在正处于迷茫心乱,他帮不上忙。
果然,白随意并未指望他的回答。而是望着窗外月光,轻声呢喃。
“黑鸦,大姐有没有说……流莲?”即日启程,即日启程……他走了,舒儿怎么办?
良久,自房梁上落下一声叹息:“回主子,有。景安殿下说,流莲的主子,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什么意思?白随意一下子怔住,琢磨着这句话,半晌无声。
黑鸦又道:“景安殿下说,流莲此女为景康殿下所养。她曾试图拉拢,却发现此女几多狡诈,胸无主仆名分,生来只肯为自己做事。”
胸无主仆名分么?只肯为自己做事么?白随意喃喃数声,口中逸出一句:“既然如此,却为何留她性命,放在我身边?”
“景安殿下说,此女会巫术,怕早已在您身上中下毒物,是以不敢轻易处置。又见您与她心心相印,形影不离,便……”
这样说来,大姐是怜他情苦,怕处置了她令他伤心?大姐,果然是最疼他的。如果换了二姐……呵,他忘了,流莲本就是二姐的人。
一母三胞,心思各不同。说起来,他本该与二姐更为贴心才对。因为他与二姐乃双生子,据说双生子心有灵犀,比一般血亲更加亲密。
巧了,他恰恰被大姐身上的雍容大气所引,一时比一时更倾慕。二十年下来,早已投入她的阵营,与二姐敌对两方。
二姐心有不甘,时常语重心长与他谈聊,叫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他不听,她便也无奈。他以为她已经放弃,却不料她其实是埋起心思,转为暗中行事。
“呼——”这些个头痛事,待他到了京中一并解决罢!白随意长吐一口气,揉揉太阳穴,长腿一迈,重重倒在床上,将木制小床压得吱吱嘎嘎,响个不停。
次日一早。
“咦,奇怪,怎么白公子与流莲姑娘房中都空空无人?”绿儿叉腰站在白随意房门口,左探右顾,诧异不已:“这一大清早,跑哪儿捉鸟去了?”
清晨的空气极为寂静,她这一声呼出,所有人都听见了:
“捉鸟?我五更天儿就起来采露,没见人影儿啊?”
“我与眉儿一起早起采露,我也没看见人!”
“那就怪了,被鬼捉去吃了?”
“胡说什么,你在戈壁峰顶住了多少年?你见过哪怕一只鬼没有?”
“那他们凭空消失了?”
“一男一女,哪叫凭空消失,那叫私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撩开了活泼新鲜的一日。
文舒垂眸思量半晌,钻进白随意房中。四周一瞄,在床板上发现歪歪斜斜的两个大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