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贾环撇脸道:“有他一日,我是不去家学上学的。”
贾政皱眉道:“小孩家家的,不念书怎么行?”
贾环反问道:“父亲还想让我考状元不成?”
贾政不免想起长子贾珠来,好生生的儿子考科举都生生没了命,这个本来就只有半条命的更别提了,不由软了口气,道:“难道不靠科举便不读书了不成?”
贾环道:“反正我该认得的字都认的差不多了,在家里看书练字也是一样的,那个人将学堂弄的乌烟瘴气,我实在不愿意去……父亲!父亲!”
“罢了罢了,”贾政道:“你既不愿去,我也不逼你,这样,我每隔三日给你布置一次功课,若能完成的好便好,若有一次我不满意,你便老老实实去上学,若不肯让家学,上官学也是一样的。”
贾环大喜道:“这个好。”
见儿子难道开怀,贾政心中的那点不快也散去,再度将怀中的东西掏出来递给贾环,道:“这些东西,你从何而来?”
贾环道:“当年我和大和尚去采药,有些药材没有成熟,或不在采摘的季节,因大师傅年纪大了,我身体又不好,下次再寻不易,便凡遇上少见些的药,便采了来,种在我们住的温泉附近的山上,有些活了有些死了,有些却又繁殖了开来,后来有了经验,渐渐便成了一片药园,专种一些贵重药材,日子便好过了起来,后来除了供我的病,还有了盈余。便把周围的地都买了下来,因本是荒山,也不是很贵,不过用了一千两银子,还建了庄子,也雇了人种植。只不过钱财对大和尚没有意义,我也要它无用,便也不曾用心经营,不过是病发的时候去挖几颗来用,若有人找上门要买,便卖几株给他。”
“后来有一日,我在寺里小住,经过院中的时候,听到厢房中有两个青年闲谈,由从军建功立业,谈到户部积欠,又言及几家欠银大户,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家竟还欠了这么多银子,那些日子我虽病发次数渐少,但每一次病发都凶险无比,实不知哪一日便去了,那些钱财留着也是无用,便以父亲的名义还了欠款,虽然微薄,却也能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这些,便是这几年来户部还款的凭条,原该早教给父亲的,却又怕父亲怪我多事,想着户部也是有存根的,总不至于赖账,便放下了。既父亲看见了,便收着吧。”
贾政轻叹一声,道:“环儿一片孝心可嘉,只是……这件事却做岔了。”
贾环好奇道:“怎么了?”
贾政道:“你可知道,这些银子是如何欠下的?”
贾环摇头。
贾政道:“当年你祖父尚在的时候,圣上南巡,我们贾家曾接过一次驾,这些银子便是当时花用了的,是以欠银的虽是我们贾家,花银子的却是当今圣上,因此上,这笔欠款并不需担心。”
贾环点头,道:“就算如此,钱还了总是好的,为何父亲说我办岔了?”
贾政道:“你有所不知,现如今,朝中上下向户部借款已成风气,只有借银的,没有还银的,若是豁然去还银,怕是有哗众取宠之嫌。”
贾环沉吟道:“我却不这样想。”
贾政道:“环儿你说。”
贾环道:“我想,如果人人都是父亲这般的想法,那么户部借银的状况会越来越严重。我听那二人的口气,在几年前,户部积欠便严重到会影响西北的战事,到如今,只怕情况更加严重,而且听闻西北越发不稳,父亲在朝为官,已皇上的性格,可会对这葛尔丹一忍再忍?”
“这……”贾政沉吟:“这,皇上雄才大略,应该不会姑息葛尔丹。”
贾环道:“皇上一心要做的事,如何会因缺钱便放弃?到时,若不清理欠款,便只能加赋。”
“皇上乃千古明君,加赋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我家欠下的银子,却是……”
“这些银子,难道父亲要让皇上去还吗?”贾环道:“若有一日真的清理积欠,满朝的目光怕都要落在这几家欠银大户头上,若是我们不还,只怕皇上一两银子都收不上来……若我们家果然清贫,家徒四壁,皇上或许会有额外恩典,但是我这些日子看家中行事,仿佛生怕旁人不知似的,奢侈无度又张扬跋扈,只看东府的小荣媳妇的葬礼便可见一斑……皇上正为没有银子开战发愁,我们家却这般行事,皇上会怎么想?”
见贾政陷入沉思,贾环又道:“如若惹得皇上不满,便是皇上不便用户部积欠之事来发落我们,却也不是没有别的由头,旁的且不说,单是琏二嫂子在外放贷的事情,我回府不过几日便知道了,外人又如何不知道?”
贾政一震向他看来:“什么放贷?”
贾环诧道:“合府都知道的事,怎么父亲竟不知道吗?”
贾政一愣,继而冷哼一声,手握成拳,沉声道:“我还真是、真是娶了个贤惠的好夫人啊!”
贾政说到王夫人,贾环不便开口,论理这话听都不该他听的,只道:“我们这般悄悄的还着,旁人并不知道,户部的官员也不会傻的将积欠的事到处乱说,等万一有一日皇上清查此事,这便是一个为君分忧的姿态,让皇上看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