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邰伟跟上,梁道长进了苫布棚,小道士守在外,叫我和邰伟等候。
邰伟有点不爽,同时我也预感到梁道长将要对我说的话,肯定不会好听,百分百会与刚才的作法失败深有牵扯。
难道我们剧组真的有古怪?甚至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就连梁道长这样的得道高人,都没有办法化解吗?
邰伟抽了半支烟功夫,梁道长才从苫布棚里走出来,见他手里提着一只很老款的黑色手提皮箱,周周正正的,上面印刷着“上海”两个磨皮掉色的金色。
我见过这种皮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市面上流行的产品,现在是压箱底的物件了,根本看不见有人会提着它上街。
梁道长同样打量了我和邰伟一番,眉眼之间透出一种既无奈又惋惜的神色,却平易近人地对我说了一句,“年轻人,有时间同我去镇上品茶吗?”
我当然不能拒绝,想到就连省长和潘石屹那样的人物,都与他深有交往,而且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不可能只是想找我聊聊天那么简单,我更加感觉剧组的情势危急,便连忙答应了下来。
但当我对梁道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他的邀请之后,居然两三分钟之内,他都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与我相对无语地站在苫布棚外,时不时看几眼手上的腕表,好像很赶时间一样。
他手上戴的腕表也有年头了,是英纳格牌的自动机械手表,不用上电池,随便晃晃就能走的那种。想必这位梁道长定是怀旧之人,随身的这两样东西,一定都有着一段沧桑的故事。
不知为什么,梁道长这个人总给我一种不怒自威、不苟言笑的感觉,所以就算是气氛上很尴尬,我也没有找个话题跟他聊些什么的**,就好像是很怕被他看成是不识字的文盲一样。
这时,一辆挂沪A牌照的老款奔驰600,缓缓停到了我们几个人眼前,车身黑亮黑亮的,虽然过时,但看起来比新款S600顺眼多了。
梁道长提着手提箱走了过去,紧接着他的小徒弟从驾驶位下来,帮他将手提箱悉心地接了过去。
邰伟嘴角一挑,对我笑着说:“这老家伙真他妈有钱!”
我转头瞪了邰伟一眼,叫他嘴巴干净点,邰伟耸肩对我挤出了一个不满意的笑。
老人上车之后,小徒弟为我和邰伟打开了后排座车门,非常有礼节地邀请我和邰伟上车……
我和邰伟坐在后排,小徒弟开车,梁道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整个车厢里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木香味儿。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深有压抑,车子由全福路开上了全功桥,最后在南湖古琴社后身的停车场停下。
我和邰伟跟着梁道长出了停车场,走过几条满是观光客的熙攘大街,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巷子里,进了一家招牌上书着“古道迷台”的茶社,找了个向阳的包间坐了下来。
说是包间,其实只是用两扇屏风给隔出来的一段长廊。
这家茶社的环境极为雅致,不像是精装出来的专业经营场所,而更像是有钱人家的自用深宅,内有一处别致的园林,我们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隔着漏景窗,能将园林一偶的风光尽收眼底,感觉上很是悠斋。
远处有几个上了年纪的青衫乐师,倚身在月洞门旁的石栏上打响鼓、拨琵琶、奏笙箫,一位身穿粗布蓝旗袍的美妇,面对着他们,拿起身段低吟着咿呀的昆曲。
又听到这咿咿呀呀的声音,虽然知道是从活人嘴里唱出来的,但依旧让我很不舒服,又联想到了陈禄房间里的那次梦魇,还有水门村戏台子上的那次幻觉。
我晃了晃头,少时……
一位彬彬有礼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的两位长衫年轻人,合力抬过来一套足有一米见方的木雕花茶海,稳稳妥妥地放在了八仙桌上,甚至都没有发出一点响声。
之后那女孩子和两个年轻人微笑着退下,看来梁道长应该是这家茶社主人的老朋友了,根本没见他点茶,也没有人问我们收钱。
梁道长的小徒弟精于茶道,马上开始整理木雕花茶海上的一套紫砂壶,之后温壶,烫杯,装茶,高冲,动作娴熟连贯,一气呵成……
盖沫,淋顶,低斟后,分别将三杯茶双手敬给梁道长,邰伟,还有我。但他只是斟了三杯茶,并且做完了这些就起身退下了。
品茶用的杯子太小,我只是浅尝辄止,根本没想要把它喝光。
回头再一看邰伟,这孙子居然把喝完的茶杯倒扣在了托盘上,梁道长也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表情上并没有轻蔑之色。
梁道长喝了一口茶之后,慢慢地放下杯子,终于开口说了话。
“今天我做的这场敕邪大醮,你们二位有什么看法吗?”
我恭谨地看着梁道长,回了他一句:“没有看法,因为我们对这些道教仪式根本就是门外汉。”
同时邰伟也“哼”了一声。
梁道长对我点了点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其实我并不擅长做这些驱邪避瘟的法事……”
我问梁道长,“那请问是谁把您请来的?是不是我们剧组真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梁道长则说了“信则生有”这样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