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邺木然的看着皇帝,当下便是要开口。他想,若是陶君兰去了,他还有什么意思?就算将来真问鼎天下了,又还有什么意思?无非是真成了孤家寡人罢了。
然而,没等到他开口,却是听见太后的声音忽然响起:“皇帝,你仍是要执迷不悟吗?”
众人一惊,都是下意识的向太后看过去。却见太后果然睁开了眼睛,却是锐利的看着皇帝,面上全是失望之色。
众人心中一喜,随后又捏了一把汗:太后刚醒来就这般说,皇帝只怕又该生气了罢?
然而太后却是不惧,毕竟身为皇帝生母,太后又有什么可惧怕的?纵然天下人都不敢指责皇帝痛斥皇帝,她却是敢的。
而李邺则是觉得看到了希望,只满含期盼的看着太后。只差没出声请求太后救陶君兰了。
陶君兰也是微松了一口气——太后若是保她,想必也是有希望的。
皇帝则是微恼的皱了眉头,“母后刚刚醒来,还是好好休养罢。”这话的意思,便是让太后莫要再管这些事儿了,好好颐养天年才是。
“皇帝,当初你父皇可曾压制过你?你父皇可曾提防过你?你想想,当年你父皇是怎么培养你,手把手教你处置政务的?”太后不再看皇帝,只是闭上了眼睛,语气却是更加的失望和痛心:“你们兄弟之间,也曾有过争斗,可是你父皇最终还是保的是你。为什么?因为先皇心里明白,你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那个。为了天下黎民,为了江山基业,他还是不遗余力的扶持你。否则,你以为你父皇去时,你又如何能那般轻易的就掌握了朝政?”
“可是你再看看自己是怎么做的?!”太后的声音陡然凌厉拔高,振聩发聋叫人心惊。
皇帝沉默片刻,却是不能否认这件事情,只道:“父皇英明。”
“先皇若是早预料到你有这么一日,先皇必不会再扶持你。”太后痛心疾首道:“他若是知道你会迷信丹术,若知道你因为忌惮太子坐大放任其他皇子提拔其他皇子,让他们牵制太子,他若知道你今日如此忤逆,如此残暴不仁不讲道理,甚至威逼自己的儿子。他绝不会再选择让你继承皇位。当年先皇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之时,是如何做的?是尽量与你铺路。可你呢?!皇帝,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
太后身体状况并不好,这么一连串的话说出来之后,便是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张嬷嬷担心至极,哭着哽咽相劝:“太后息怒,您要保重自身啊!”
皇帝张了张口,却是发现自己真的辩不出半个字来。太后说的这些,都对。他的确是不如先皇。他的确是……
太后冷冷的看着皇帝,待到气息喘匀了后这才又继续言道:“皇帝你为什么不说话?可是说不出辩驳的话?如何为君,先皇是教过你的。你为何全都忘了?以前,我觉得你是好皇帝。可是现在,皇帝你自己摸着心口看着苍天问问,你是不是个好皇帝!起义军连连逼近,江山岌岌可危,你不想着如何平乱,却是一味迷恋丹道长生这种虚无缥缈之物。你如何对得起苍生百姓?如何对得起先皇临终的那一番嘱咐?”
皇帝终于再顶不住,起身跪下了,“太后息怒,儿子错了。”
“你的确是错了。”太后闭了闭眼,语气疲惫失望:“为了一个道人,你竟还质问与我。看来你是当皇帝太久了,已然目中无人了。我知你怨恨我多事,觉得我阻碍了你的长生大计。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再留着碍事。只将你赐给陶氏那一杯鸩酒饮了就是。”
说完这话,众人自然都是惊惧。皇帝更是动容,忙磕头道:“母后!”
“住口!我没有你这样糊涂的儿子!”太后冷冷出声,目光刀子一样凌厉。随后看向宝船太监:“宝船太监,还不快去拿酒来。”
宝船太监自然是不敢的,只能连连磕头。连话都是说不出来了。
张嬷嬷也是急忙相劝。
“罢了,张嬷嬷你去。”太后疲惫吩咐,末了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陶君兰,出声道:“以往我只觉得你是个有心计的,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你继承了陶致勿的气节。你也是个好姐姐。只是,你这次却是错怪了芯兰。她并不曾夹带毒药给我。那毒药,是我从前留下的。”
陶君兰一怔,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而太后则又是说下去,这次却是对着皇帝:“谷道人暴毙的样子,皇帝你可曾觉得熟悉?当年林氏,就是这么死的。你可想起来了?此事和陶氏无关,你也无需赐死她,更不必觉得和邺儿有关。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去了之后,皇帝你将我葬在你父皇身边。除此之外,我也寻了与谷道人一脉相承的道士,一个师傅教的,想来那道人也是什么都会的。你是愿意让他继续给你炼丹寻求长生,还是愿意问问他到底能不能长生,都随你。”
说完这话之后,太后便是不再发一言,兀自闭目不再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