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没理会兄长,她没回头地迈开步子,走离了众人。李毅追上前,抓住了她胳膊。
她停在那里,转身抬眼看向兄长,低声唤道:“哥哥……”她那眼里隐含着一些情绪。这些情绪就像不知什么时候会卷起肆虐风暴的平静海面,随时都可以让人葬身海腹。李毅无端恐慌地松了手。
可不管他如何,唤了这一声后,李瑶便自顾地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诉说起来:“哥哥,自回京后,我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你了。我年纪虽小你两岁,但小时的事情,我还是记得一些的。我们小时,也是过了几年苦日子的。
那时祖父每日里在外头忙个不停,回到家里累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不是不饿,而是没力气吃。父亲是个不会干活的人,让他去干活,干上一天也不比一个半大孩子干上半天的多。所以每年我们家配给的流放官田总种不完,收的粮食也总不够交田赋,自然也留不下口粮过活,于是就总挨饿!
为了有口吃的,从未下过地的母亲迫不得已带着我兄妹二人去种地。就因此,你怨母亲让你小小年纪跟着去下地。后来农忙时你病了一场,母亲忙着收成,累得腿肿得都爬不起身来,所以没在你跟前照顾。你那时也怨母亲,怨母亲连看你一眼的时间都没!
你想读书,母亲却让你干活。读书和干活这二者之间若是合理安排,也是可以两相兼顾的。为此,你也怨母亲。你怨母亲耽搁了你读书用功的时间,你怨母亲不心疼你!
呵……你病时,陈姨娘照顾你,你读书累时,陈姨娘给你冲了鸡子茶喝。所以你觉得她疼爱你。可你难道不知,不是母亲辛苦干活,不是母亲拉下脸皮求邻居、村人施舍,你治病时能有药吃,你读书累时能有鸡子吃?
你看看陈姨娘的手脸,你再看看母亲的,母亲明明只比陈姨娘大三岁,但她却看起来像个四十来岁的婆子。她那手里的茧子,到如今还留有消不去的痕迹。陈姨娘有时间疼你,那是因为人家不干活都有祖母和父亲护着,那是因为人家知道,无论如何,母亲也总会操心这些吃穿生计的!
哥哥,我现在问你一句,你可有良心?!你要知道,含辛茹苦养大你、给你饭吃的是母亲,而不是陈姨娘!就因着我向着母亲,就因着我内向不善交际,所以你也怨我和你不是一伙的、还嫌弃我,进京后就更是嫌弃了!哥哥,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我可是亲兄妹?!你可有资格教导我这个妹妹?!”
说到这里,李瑶已经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任何话来。她在心疼韩氏和原身这个小姑娘。正是因原身内向敏感,所以她才心思重。她心思重是因她能看清楚那些真相,是因她能感知到那些满满的恶意。
她看清了这些,却不敢说。或许是怕说了实话被人讨厌,也或许是怕说了实话,搅合的众人都不安宁。所以她只能无力地在不受待见的情况下自暴自弃!
“我认为,脓疮还是早点挑破的好,不然坏的就是整具躯体。哥哥,你把你心里的脓疮挤干净了再来教训我!”小姑娘,你因想要顾忌周全而不敢说出的话,我替你说!实话虽伤人,但或许能让人清醒。
李瑶丢下这句话,抽泣着快步走离了这里,只留下一脸木然的李毅呆立在那里。不久……惭愧终于爬上了这少年的心头,他抬手捂住了自己那养尊处优的脸。对家人来说,崖州流放初始的日子简直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可因着祖母和陈姨娘,他却在那场噩梦里得到了最为周全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