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贞书这样答,苏氏才又道:“要我说黄了好,苏姑奶奶真是神一样的人,你都瞒着我的时候,她就知道你与那太监有勾扯,就我是个死人,一丝儿了不知道。如今她认识一个应天府的府尹,端滴一表人材,因夫人痨病快死了要个续弦,只要模样儿不捡名声不看脚形的。我欲要答应了去,你看如何?。”
贞书病还没好,不愿叫她再生心思,一口回绝了道:“我这辈子再不会提嫁字,你也莫要再为我操心。”
苏氏如今叫这几个女儿折磨的没脾气,叹道:“大好的前程你不要,我又能怎样。路在我铺,走还是需要你们自己,若一个二个皆这样,我也懒得管了。”
次日一早,贞书早起穿好衣服下了楼,问贞秀道:“如今几月里?”
贞秀道:“你竟是睡昏了,明天就是八月十八,什么日子。”
贞书长长叹气,她在床上将近睡了两个月,名声起了又渐落,婚事差点成了最后又没了,如今也仍是一无所有。她绾高了头发与贞秀两个出门到了醉人间,自己到那龟公面前拱了手道:“两位,我们须得上楼去找位楼上的姑娘,还请行个方便。”
这两人是见过贞书的,以为仍是书画生意上的事情,况贞书如今名声太大,他们也放了十二分的尊重出来,伸手请了道:“宋小掌柜里边请。”
贞书带着贞秀上了楼,直到了那自己曾去过的妓子房门口,敲开了门好言问道:“姑娘,你可曾收过童奇生送的一方肚兜?”
那姑娘是玉逸尘的眼线,只是呆在这楼里却不认得贞书,自脖颈上往下摸了道:“不但收了,正戴着了。”
贞秀急的大哭了起来。贞书伸了手道:“那就请解下来,那上面还绣着我妹妹的名字,姑娘戴着怕不合适。”
那妓子回头哎了一声道:“你家夫人打上门来了。”
童奇生只穿件裤子走了出来,见了贞书两眼放火,冷笑道:“你们如今越来越不要脸,这些地方都敢来。若明日你们在这里挂牌,我必会来照应一番。”
贞书也不理童奇生,指了妓子道:“快把肚兜给我扯下来。”
那妓子捂了衣衫道:“便是我解了,我戴过的你妹妹仍愿意戴吗?”
贞秀在一旁哭着不肯回话,她在家里嘴尖刻薄,到了外面却胆小的恨不得钻到鼠洞里去一样。那妓子本就穿的单薄,贞书觑着她不注意,一把自她脖子上扯了那肚兜带子就给撕了下来,那妓子还尖叫着,贞书已将肚兜递给了贞秀,问道:“是不是这条?”
贞秀拿着肚兜搓了几搓道:“是。”
贞书才要走,又叫贞秀扯住了道:“还有个盒子,内里装着些首饰,那首饰我不要了,盒子须得她还我。”
这妓子十分生气,转身进屋不知在那里掏弄着恨恨骂道:“就这些东西,我还不稀罕了,那里有送了人还上门来巴巴儿讨的?”
言罢远远的扔了个盒子出来咣啷啷滚着。
贞书也不敢再多站,怕那妓子喊闹起来,捡了盒子抓了贞秀就走。忽而脑后一紧,回头却是童奇生扯着她领子上的衣服。贞书气的一肘子捣了过去道:“快将我放开。”
童奇生毕竟男子力大些,将贞书整个儿扯在怀中才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渭河边那晚的事找回来。”
他才一说完猛然松手,贞书使力太过差点扑到地上去,还好叫贞秀扶了,回头骂了声死人,两个才下了醉仙楼。童奇生站在后面放声大笑。
贞秀扶着贞书下了楼就撇开了她,将那肚兜撕烂扔到了一处堆垃圾的地方,抱了盒子回了后院小楼,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不知在里头做些什么。
章瑞在外间与宋岸嵘同坐着哀声叹气。贞书如今渐渐放下了铺子里的事,遂也不打招呼,径自回了二楼。她见贞秀内里下了门门,只得与苏氏在外间同坐,不一会儿就见那细脚伶仃的苏姑奶奶笑嘻嘻的上得楼来,抓住贞书一通夸赞,末了才坐下端了茶来喝,边喝边道:“要说如今朝堂风云变幻也是够快,那玉逸尘如今只怕好日子不多了。”
她是巡城御史,自然知道贞书要和玉逸尘成婚的事,但是两人最后掰了的事情贞书没有吐过口,想必如今知道的人很少。
她见贞书起身要走,忙拽了贞书手叫她坐下了才道:“原本京中人人都怕玉逸尘,他霸着皇帝又生性阴毒,谁不怕他几分?但是前番不知那里来的一股鞑子进了不远处的历县地界抢掠,叫杜国公府那外逃的前世子杜禹带人给围歼了。杜禹本是逃狱到的凉州,如今回来也不进城,只负荆在城外等皇帝的责令,可见其诚心是有的。若杜禹与杜国公里应外合,他玉逸尘还能闹得起什么风浪来?”
原来杜禹真来勤王了,才叫历县免遭荼毒。贞书心中长松口气,心道必是窦明鸾给杜禹写了信,他才来的。只是若真是如此,杜禹在凉州本就领兵,再杜国公是护*节度使,两厢夹攻,玉逸尘只怕真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见贞书怏怏低了头,苏姑奶奶才又道:“所以那玉逸尘如何能嫁得?只怕才嫁给他就要下大狱,反而是王府尹,原本是个副职,如今周府尹因牵连在北顺侯府一案中叫玉逸尘给革了,他便顶了上来,又家里夫人眼看不行了,进门就得府尹夫人做,再好没有的。”
她总忘不了作媒的老本行。贞书苦笑着摇头,借口下了小楼,无所事事在东市上逛着,就听前面忽而有人惊呼道:“快去瞧快去瞧,杜禹进城了。”
另一人道:“听闻他十分英武,带着十几个人将一股鞑子在历县境内尽数歼尽,可是如此?”
另一人点头道:“虎父无犬子,他父亲是护*节度使,他怎么可能会弱?”
阔别京城两年多的杜禹,此时一身短□□衫一双草鞋,背上负着粗粗一捆荆条,绑腿打到小腿上,面色古铜胡子乱炸,一眼看过去沧桑无比。
但毕竟做了回英雄,夹道欢迎的人们一阵又一阵热情的欢呼叫他十分受用,若不是李旭成一再交待要他夹着尾巴做人,他此时巴不得扬了双手好回应这些曾经将他唾弃为猪狗不如的人们。
前后御林军长矛相抵着将杜禹押到了东华门外,杜武身后一群武官相拥,正在门外等着。见了杜禹回来,他伸手从随从手中夺了早已准备好的棒子,上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而且专拣能看得见得地方,将杜禹一张脸打成了猪头,两只手打的又红又肿,直到将根腕粗的棒子生生打断才住了手,指了东华门道:“自己滚进去受死!”
杜禹两年多不见老爹,乍见之下,见自己别时还一身英气的国公爹如今也两鬓有了白发,不用说,肯定也是因他而生。此时心中有些惭愧,受完了打才道:“爹,您都长白发了,可是管不住自己又置了妾室?”
他本是想说是不是太操心儿子,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肉麻于是改了词,等话一出口又恨不得自打两嘴巴,杜武更甚,拣了那短掉的棒子就要冲过来,还好叫手下给拦住了。
垂拱殿东殿中,李旭泽在宽敞的大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听得外面梅福喊宣,这才退到大案后坐了,伸了双手在案上放着,见一个混身风尘黑衣鼻青脸肿满脸长须的高个汉子缓步进来跪了,自称是杜禹鄞见,才确定这果真就是杜禹,伸了手道:“快起来!”
杜禹那里敢起来,杜武跟进来跪了鄞见过,才道:“老臣恨子不争,先其打了一顿,望陛下勿怪!”
但如果他自己不打,交道宦官手中,不打死也得打废。杜武终不过是爱子心切。
李旭泽张了嘴仰着头怔了许久才道:“国公打的太狠了些!”
他回头,见玉逸尘不知何时退到了后殿,又问道:“当初大夏河程家堡子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帝便是因为那件事情而死,这里头又牵着他从小带到大的玉逸尘,他不得不问个清楚。
杜武先掏了封书信,恭恭敬敬呈至眉心,下首伺候的孙五接过来置到衬了红锦的漆盘上恭奉上去,李旭泽接过来皱了眉头看着。他本就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坐到这下面如有火烤的龙椅上之后更加言缓行慢起来。
不止下面杜武心里打着鼓,纱帘后的玉逸尘心中亦敲起了鼓。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信该是平王写的。徐秀抓到杜禹时并没有搜到这封信,那说明至少在历县之前,这信应该在杜禹身上,历县之后,信才转到了杜武手中。
“所以说,二弟也担保你没有拿金矿图?”李旭泽难得跟朝臣说话能有这样快的语速:“那你告诉朕,金矿图到底去了那里?”
杜禹四扫着没有玉逸尘的影子,但想起杜武差人千言万语的交待,伏首道:“回圣上,当是被孙玉奇的人夺走了!”
这个答案倒还忠恳,也对得上昨夜他和玉逸尘的推测。李旭泽点点头道:“回来就很好,国公很想你,历县也多亏了你。”
杜武与杜禹齐齐伏首谢过,又听李旭泽言道:“既然回来了,待朕考虑考虑,给你个差事做。”
杜武忙又叩首道:“老臣以为,他本是待罪之身,蒙圣上不发落已是天恩,那敢再让他担负朝任?”
李旭泽有些疲倦,挥了挥手道:“下来再议吧!”
杜武和杜禹这才恭退而出。李旭泽回望了帷幕,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看二弟的来信,果然那金矿图不是杜禹抢走了,这几年咱们冤了他。”
玉逸尘自帷幕后转了出来,恭身道:“是奴婢失职!”
李旭泽摆手:“也不能全怪你。本是个简单的事情,他拖拖缠缠两年多不肯到京解释清楚,又一直不肯放杜禹回来,他也有错。”
“所以,也许正如我们所猜测……”玉逸尘仍是恭立着,抬头望着李旭泽缓言道:“平王是想要将西北的边防与北方的边防连成铁甲一块,好御外敌。”
李旭泽将这绕口的一段话在脑中回味了许久,又将平王,杜武两人放在一起考量了许久,亦望向玉逸尘,见他似首肯般微微点着头,长叹道:“朕终是不敢往这一处想。”
还是应上了玉逸尘前段时间的猜测,如果护*节度使都投诚了平王,那他这个皇帝可不是想换就换?
而他们对杜武一击不中,再击就难了。
李旭泽闷叹一声,问玉逸尘道:“那你说,这杜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