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传来开锁的声音,然后,白色刺眼的灯光在这个禁闭的空间中亮起。
囚室中只有一个人,他被锁在房间的最里面,低着头,靠墙坐着,双手和双腿都戴着粗大的铁链,那些铁链的尽头和墙壁融合在一起,另一端则紧紧的锁在那人的手腕和脚腕上。在锁链周围,苍白的皮肤上,甚至微微泛起了紫。
那人还是刚刚从少年向着青年过渡的年龄,但脸上却已经褪尽了稚气,只余漠然。他的眼睛上蒙着眼罩,双耳中被塞着耳塞,脖子上还紧锁着一个特制的金属圆环。
有人走了过去,用手挑起了他的下巴,目光放肆地打量了片刻。
那人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任由他人动作。
来者轻哼一声,下一秒,眼罩被拿走。
那人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开。因为长久处于黑暗的原因,一遇见强光,生理性的泪水就不断从眼中流了下来,泪痕在清俊的脸上流过,空洞的表情中显出一种异样的脆弱来。
“真是美丽的试验品。”来者用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喃喃道,“可惜了……”
那人只是静默地看着他,不动,表情苍白而麻木。
“有什么话想说的么?嗯?”来者轻笑一声,“今天之后,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呢。”说着,他歪了歪头,“哦,对了,我忘了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居然听到了回答。
——低沉的,嘶哑的嗓音,是长久的噤声所致。
“让我……见他一面。”
“他?”来者一愣,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哦,你是说,你想见那个,亲手把你送进来的人吗?哈哈哈哈哈,难道说,你到现在,还不死心?”
那人只是静默地看着他,眼神显得有些空洞,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恳求。
来者这时候倒是觉得这个实验品有意思极了,也不急着走,只伸手把长长的耳塞从那人耳中抽出,随意地扔在一旁,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说道:“我可以安排你见他,不过呢,你首先得……活下来。”
他拿出一管深黑的试剂,微笑着看他,“在注射之后,活下来,嗯?”
——
这是一片属于死亡的深海。
他在里面慢慢沉没,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意识渐渐归于黑暗,却又,不是黑暗。
——而是漆黑的、污秽的、将一切归于终结的……死亡。
疼痛从骨髓深入到灵魂,阴冷的力量则从灵魂中蔓延出来,渗透至四肢百骸。
神秘而又诡异奥妙的力量,慢慢汇集在他的身体和灵魂中。
他的灵和肉在死亡中完成了统一,然后,从死亡的牢笼中挣脱。
……
还是实验室,漆黑的房间,只有一些复杂的仪器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许许多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脚步匆匆的走动着,有人脸上还露出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狂热之色。
房间的中央,是一个散发出绿色光芒的培养皿。
培养皿内是暗绿色的黏稠液体,一个赤♂裸的人影正在这些液体中漂浮着。
“已经恢复基本的生命体征了,真是一个奇迹,”一个研究员喃喃道,“死而复生的奇迹……”
“不,”旁边的研究员打断他,“按现在的情况看,还不算是完全的生命形式,甚至不能称之为‘人’,也只是比丧尸好一点点的怪物而已……”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培养皿中的实验体眼睑微微一动。
“醒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研究员手中的动作都停止了,目不转睛地往培养皿看去。
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实验体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黑,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漆黑,里面仿佛什么东西都没有,却让人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极致的畏惧来——这是一种人类对于死亡,最原始的畏惧。
有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刚想通知维护实验室安全的异能者,一转眼却异变突生。
培养皿里的实验体正直直地望着他!
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束缚,他连挪动一下脚步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股漆黑的能量从他的脚下开始蜿蜒而上,将他渐渐吞噬……属于死亡的冰冷,将他的身体包围起来,然后,抹去他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
“啊!”实验室中发出一片惊叫,但同时还有一个充满了狂热的尖利呼喊,“人类禁区!是人类禁区的力量!我们成功了,我们掌握了‘死亡’!”
还有更多的,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发出的丑陋姿态。
一片混乱。
不断有人死在黑色力量的吞噬之下,等到异能者们真正赶到的时候,实验室中除了已经逃走的研究员,已经没有人的存在了。
让人恐惧的是,即便死了那么多人,这个实验室竟然还是干净如初,没有一丝血迹。
实验体已经打破培养皿出来了,他的身上还沾着绿色粘稠的液体,身上只随意地披着一件白大褂,站在房间里,背对着门,不动也不说话。
异能者们一开始也全神戒备,不敢贸然闯入,但等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实验体已经身形一晃,跌倒在地上,大片的黑色血迹蜿蜒开来。
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
他又被关回了那个漆黑无声的房间。
实验室每天给他打大量的药剂,让他的意识尽量维持在朦胧的状态。
他的异能还不成熟,只要一个等级达到s级以上的异能者,就能把他控制住。
日复一日地待在这里。
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概念
他已经有点忘了,自己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自己才会回归死亡的怀抱。
——直到有一天。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轻轻拥住了他。
黑暗中,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却本能的知道,他到底是谁。
哥哥……他的哥哥。
那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他的手中凝聚出漆黑污秽的力量。
他想,就这样,一起永远消亡吧……就当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那个人却并未让他如愿。
他在那人的怀中晕了过去,晕之前,是那人落在额头上的轻吻,和一记毫不留情的手刀。
再醒来之后,他多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脑海中盘旋不去的三条精神指令。
还有一样,是他哥哥的……尸体。
——
时光如流。
破败的废墟之中,青年慢慢睁开眼睛,艰难用手撑着身体爬起来,手中还紧握着自己的刀。
丧尸们从他的身边路过,却将他视若无物。
漆黑的血液已经沾湿了身下的泥土。
他的身后有一条横跨整个背部的伤口,已经止住了流血,正在慢慢愈合。
没有想过包扎,以这具身体非人的愈合力,大概不到三天,就能够完好如初。
青年维持着右手撑地,勉强跪着的姿势,突然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留下,滴答滴答落到地上。但即便状态如此之差,他还是一边咳嗽一边发动了自己的异能。
一股黑色的涟漪扩散开来,下一刻,周围的丧尸就被吞噬在这股黑色的能量之下。
青年面无表情的咳嗽完,才倚靠着刀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些晦暗的灰色,自末世开始,就一直在不断的加深着,逐渐将阳光埋葬。
九年末世,天空已经完全失去的阳光的眷恋。
——而终有一天,这世界将完全被黑暗笼罩。
只有他还在愚蠢的奢望,只要能够逃出来,就能再看一眼阳光,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的眼中仿佛有些自嘲,浑身的伤痛一无所觉,只是沉默的望着天空。
是啊,逃出来,又能怎样呢?活着,又能怎样呢?
只是……又一次如你所愿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