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的人口在一个月之内削减到一百人以下,毫无疑问,即将在荒原上发生的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但此时此刻叶飞却觉得这场屠杀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人类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其他种族的生存,他认为人类必须得到制衡,不能以万物灵长的身份在九州大地上肆无忌惮的发展了。
这段时间他思考了很多,他觉得人类的崛起是有道理的,即便没有无涯道祖和青山道祖,人类的崛起也是早晚的事。这是因为神虽然强大,却拥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不能繁育后代。每一个后代的产生都会剥夺神族本来的力量,让原本强大的个体变得虚弱,这就导致很多古神都不愿意生产后代,由始至终孤高独立的活着,而这种现象本身是存在问题的。不仅如此,神族的力量来自于血脉,每一个神族天生拥有力量,自然不会想着通过后天的修炼去锤炼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所以神族总是一成不变的,是默守陈规的,是食古不化的,神族不能给世界带来任何新的改变,他们只是原有秩序的维护者。
而人类呢!人类天生不具有力量,却愿意不断地磨炼自己,探索出变得强大的方法,甚至不惜苦行。人类社会看似杀戮不断,实则在小范围内高度团结,团结到你难以置信。人类从不喜欢躺在历史的功劳册上,他们非常擅长思考,勇于创新改变现状。这种不甘心、不满足的特性让人类拥有贪婪的欲望,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并且赋予了人类更强的进取心。扪心自问的话,能给九州带来新的契机和变化的只能是人类,其他任何种族都不可能。
但人类同时也是残忍的,他们的出现是其他生命的灾难,他们的存在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导致其他种族的灭亡。现存的种族都是依附于人类存在的,人类不喜欢的种族便只能灭亡。
很明显,这种行为是邪恶的,是不被九州所允许的,从某种层面来说是错误的,所以人类的自由发展必须受到遏制。
在叶飞想来,放眼九州世界,神代表了天生的高贵,代表了对秩序的维护和遵守,代表了自然的每一种状态,即是不变。
而人类,则是天生低贱的,由于自身的低贱从而不断向高位者发出挑战,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变成高位者,即是变。
神和人便如道宗阴阳鱼,他们首尾咬合,既相辅相成,又矛盾对立,只有这样才是最完美的状态。
出于以上原因,叶飞认为,自己要做的,应该是让人类感受到痛苦,而又不彻底灭绝了他们,自己应该创造出一个人神共存的时代。
没错!
人神共存,彼此攻伐而又彼此需要,便如同蜀山剑派和昆仑魔教现在的状态。这种极致的矛盾与对立会促成九州的兴旺和发展。
当然。这只是他诸多想法中的一个,他还有更偏激更狭隘的想法,是否落实要视情况而定。
坐在阿尔汉高原上,叶飞两臂环抱膝盖,看着冰原的黑泥中不断钻出白色的虫子,他知道,蛮族的灾难即将到来了。
首先是牛羊,然后是人类。随着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瘟疫会不断向外扩散,从而造成更大范围的死亡,直至物种的灭绝。
如果不能觉醒自救的话,如果没有强大外力的粗暴干预的话,生活在冰原上的蛮族人将会绝迹。
很难想象,阿尔汉高原明明比冰原更靠近九州的北部,明明更应该寒冷,地势也更高。可是阿尔汉高原完全不受寒冷气候的影响,也没有丝毫邪气敢于入侵。
这都是自然神的功劳啊,难以想象,上古之时自然神是怎样伟大的存在。
“你在想我吗!”月光下,一个似实若虚的身影出现在了叶飞身边,身影个子不高,脸上佩戴着银质的面具,是大萨满。
“你不是不能离开神庙吗?”叶飞问。
“我的本体不能离开神庙,我的精神却覆盖了整个阿尔汉高地,可以自由的活动。”
“厉害!古神族真是厉害。”
“古神族的强大来自于血脉,而人类的强大是后天得到的,所以理论上来说,人类是没有上限的。”
“所以上天对人类感到畏惧,要消灭了他们?”
“不!真实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复杂的多,天道的想法永远是难以预测的。”
“连你也不知道吗?”
“神和人,九州大地任何物种都不能窥测天意的原貌,我们看到的都是天道想让我们看到的样子。”
“星空之下有着天道的居所吧。”
“或许。”
“说说你吧,自然神!你和蚩尤是什么关系?”
“我和蚩尤的关系,便如同现在的你和红娘。”
“果然如此。”
“蚩尤的身份非常尊贵,而我的身份则是低微的,一辈子都只能仰望蚩尤。”
“蚩尤和黄帝究竟为什么开战?”
“很多原因,有个人的,有部族的,还有理念之争等等。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蚩尤破戒了。”
“破戒了?”
“本来神生来就是神,神的力量是上天赐予的,天道让你拥有火的爆裂,你就拥有火的爆裂;天道让你拥有闪电的速度,你就能拥有闪电的速度;天道让你是风,你就是风,本该如此。但是蚩尤仗着霸王旗在手,开始肆无忌惮地收集死去神灵的魂,让他们血脉中的力量为己所用,破坏了神灵不能修炼的规矩。打那之后,众神之间开启了一场变强的竞赛,就如同现在的人类一样,使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
“这样的吗?我以为古神是不愿意修炼的,也不会想着改变现状变得更强。”
“大多数的神灵都是如此,可是面对蚩尤的崛起,他们不得不做出改变。”
“蚩尤依靠霸王旗提高力量,其他神呢?”
“各式各样的办法,绝大多数都不成功,以至于到最后为了提升实力诞生了一种邪恶的方法,那便是灾难的根源。”
“如此说来神族的衰落都要怪蚩尤喽?”
“不!也不能怪他。因为神族的兴盛是建立在炎黄部族不断侵害他族利益的基础上,弱小的部落始终在遭受苦难,成员不断重复死亡转世的过程,最后只能被动地团结在一起。即便没有蚩尤,也会出现其他神来引领他们,不是英雄选择了时代,而是时代造就了英雄。”
“从这点看来,我的经历和蚩尤是不一样的。”
“不过你们真的很像。”
“举个例子听听。”
“当年蚩尤手下有一员得力干将,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夸父!夸父天生狂放,曾箭射火日,喝干黄河之水,夸父在族内除了蚩尤之外谁都不服,和你身边的楚邪简直一模一样。”
“夸父?《道书中》对夸父有过记载,说他是个身高十米的巨人,经常做出疯狂的举动,他非常擅长奔跑,曾经为了追逐太阳而奔向了世界的尽头。”
“《道书》中这么记载他吗,挺好玩的。”
“听你的意思,记载的内容是假的喽?”
“历史能有多少真相。”
“原来夸父是古神,难怪身高十米。”
“夸父和蚩尤算是不打不相识,九黎族内部也只有蚩尤能降服的了他。”
“如此说来,蚩尤比夸父更厉害了。”
“厉害多了。所有的神都是背负着一种特殊的自然属性降生,比如旱魃是旱灾,应龙是地蛇等等,只有蚩尤生下来就和其他神不一样。”
“他是什么?”
“蚩尤代表着反抗!斗心越强,力量就越强!他拥有的不是自然的属性而是一种精神属性,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难怪九黎族在蚩尤手中变得兴盛。”
“没有蚩尤,各个弱小的部落将终日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有了蚩尤,弱小的部落们团结在了一起,开始反抗其他大的部落,并且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最后功亏一篑。”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说来听听。”
“你很喜欢蚩尤吧?”
“呵呵。”
“可是神族不都是没有感情的吗,古神不是应该拒绝繁衍吗?”
“你错了!神族不是没有感情,是神族的感情被他们生来有之的骄傲压制了,他们拒绝繁衍,是为了不让血脉中的力量流逝。可实际上,又有谁能在交配的欲望面前守得住本心呢,大多数都是生了孩子马上又杀了。”
“如此说来,神族也是非常残忍的。”
“神族的高贵是与生俱来的,但他们拥有的欲望则是低贱的,所以神族本身就是高贵与低贱的结合体。”
“肯定是天道在搞鬼。”
“大概是吧。”
“我曾在蜀山剑神殿上看到一连串壁画,壁画上显示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还存在着一个文明,那个文明非常发达,拥有一段辉煌的历史,但是却戛然而止了,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的父神只有一个,就是盘古!”大萨满坐到了叶飞身边,银质的面具反射出冷月的光,叶飞很好奇面具之下隐藏着怎样的一张脸,“其实,我出生的时候父神还活着,只是活的很痛苦,他怎么消失的,我现在也忘了,总感觉他就活在身边。”
“盘古一定很高大吧。”
“头顶天空,脚踩大地,你说大不大。”
“很大。”
“不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天与地的距离还没有现在那么遥不可及。等到天与地彻底分开的时候,父神也不在了。”
“我觉得众神有着与生俱来的悲壮,因为一旦后代成长起来,父辈就会衰竭枯萎,这本身就无法解释的通。”
“可能天道不希望众神拥有爱欲吧。”
“你来找我聊天,是想见见我体内的蚩尤吗?”
“算是吧。”
“你想赶快把蚩尤解封,让他取代我?”
“实话实说,你比蚩尤可爱多了。”
“说的是真话?”
“当然。”
“大萨满,你也挺可爱的,挺招人喜欢。”
“不要随便夸奖一个女人,因为夸奖的次数多了,这个女人可能会爱上你。”
“那我不说话了,我有老婆。”
“我知道。叶飞,有一样东西我想交给你处理。”
“什么?”
“三个月前天空中划过一道流星,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六边形的金属盒子,盒子坠落在了冰原上,被萨满捡到交给了我。”
“六边形的金属盒子?”叶飞马上产生了兴趣,“里面是不是封印了一方世界!”
“你都知道了。”
“我已经毁掉了两个同样的东西。”
“这盒子很诡异,我从来没见过却莫名的感到熟悉。”大萨满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道它的出现预示了什么!”
“肯定是天道的阴谋。”
“从天而降的东西,估计和天道确实有点关系。”大萨满抬起头望向天空,“它的出现让我感觉很不安。”
“说实话我也有相同的感觉,我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叶飞,如果换位思考一下,你觉得天道这个时候在想些什么?”
“你刚刚不是还说天意难测吗?”
“探讨一下嘛。”
“我总感觉,只怕天道也不是为所欲为的,他应该也有某些束缚在,所以才总是做出我们看来难以理解的事情。”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可能天道也在做着某种抗争吧。”
“也有可能他就是为了好玩。”
“哈哈,你说的对。”
两人说话的功夫,白色蠕动的虫子爬满了冰原的土地,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它们蠕动蠕动的样子,肯定要恶心的呕吐起来。
“灾难到来了,你确定蛮族人能够撑的过一个月吗?”叶飞说。
“撑不过也要撑,一个月后是封印最弱的时候,封印万年的灾厄之神会用尽全力冲开封印,你就赶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动手。”
“灾厄之神究竟长什么样子,它的封印又在哪里?”
“灾厄之神有着六条手臂,三个脑袋,脸上画着诡异的符号。它是九州现存的最古老的神,以蚩尤的实力当年都消灭不了他,让他一直活到今天。不过万年的封印岁月让灾厄之神的力量大不如前,加上为了冲破封印而造成的损耗,你要杀死他应该不会困难。”
“应该?”
“没人能够算尽一切!特别是在这调皮天道主宰的世界里。”
“换句话说也存在变数喽?”
“总之,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松的,因为天道的存在。”
“那个狗东西!”
“嘘,小心被听到了。”
“我说大萨满啊,要不你摘下面具让我看看真实的样子吧。”
“不可能的。面具是我精神的附着,摘下面具我就不再是我了。”
“一直如此吗?”
“这是约束,神庙建起之时就产生的约束。”
“你真的付出了很多。”
“还好吧。”
“可我还是很好奇,你的真实样子是什么。”
“以人类的眼光看,其实挺丑的。”
“真的?”
“嗯!”
“那还是算了。”叶飞估计大萨满说的多半是真的,毕竟现在出现的古神都是长的乱七八糟的,在人类的眼里确实是怪物,也难怪被妖怪妖怪的喊了一千年。
沉默,两人陷入沉默之中,但不知为什么却都不觉得尴尬。
叶飞没觉得,大萨满也没觉得,他们就那样淡淡地并排坐着,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这感觉很特别,特别的让人有些怀念。
夜越来越深了,乌鸦飞满了枯树的树梢,泛着红光的眼睛盯着高原上的叶飞和大萨满,这些乌鸦居然不畏惧他们。
仔细看,树上乌鸦的体型几乎有老鹰那么大,锋利的爪子勾住树杈,被它们脚爪勾住的地方树皮都磨掉了。一整棵树一片树叶都没有,孤零零的矗立在冰原的荒地上,成百上千的乌鸦飞满了它的枝头,以此为栖息地,或者梳理自身的羽毛,或者虎视眈眈地盯着地面上的白色虫子,或者好奇地看着叶飞和大萨满。
当叶飞站起的时候,树上的乌鸦“呼”地一下飞满了天空,成群结队仿佛乌云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