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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草堂(1 / 2)

天启历九年,元月。

生活在冰原上的蛮族遭到了天谴,暴雨、瘟疫、岩浆、地裂,种种可怕的天灾降临在蛮族人世代经营的土地上,将曾经兴盛的种族在三个月内摧毁。

站在天启山向北看,电闪雷鸣,暴雨肆虐,地壳移动,岩浆纵横,仿佛末日的景象。往后长达十年的时间,冰原的土地上再没有受到过阳光的滋润,黑暗的云和剧毒的烟成功遮蔽了天空,将温暖的日光挡在外面。

冰原,成为了一片被诅咒的土地。

据说那片土地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朗朗书声从简陋的屋子里传出来,阳光明媚的早晨,穿着华贵的学生们在一间与他们身份地位完全不相称的破败草屋中读书。

草屋的主人是一位隐居避世的大儒,字号晦翁,世人皆称他为晦翁居士。此人年过半百,穿着补丁密布的衣服,眼下生着七颗黑痣,黑痣的排列如同北斗七星。

他不单单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大儒,也是人间佛国有名的大儒,天启帝登基的时候曾经派人请他前去致词,被拒绝;后来又邀请他入朝做官,又被拒绝。

理由都很简单,一个字——隐!

晦翁居士是个隐士,视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一心隐居。

打那之后,天启帝便不再派人寻他,晦翁居士名声却越来越响,人国的读书人都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拜他为师。

“君子,向阳者也,虽遇百转千折,却总能更进一步!”只是这晦翁居士思想奇特,不拘一格。教课的时候虽然不收费,但是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前一句还是锄禾日当午,后一句便是君子向阳而生,让人摸不到头脑。

他一身补丁的衣服,头发也是潦草的像个鸡窝一样,坐在四处漏风的草庵中,右手握着一本书,左手拿着一条戒尺,看上去不像什么大儒,倒像是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惕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课堂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学生们坐在堂下听的津津乐道,摇头晃脑,也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了,亦或只是图个大儒学生的虚名而已。

朗朗书声不绝于耳,很多面孔脏兮兮的小孩趴在窗户的破洞上偷学,学着儒生们的样子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然后放肆开心的大笑。

“小孩不懂事,我去赶他们走。”一名耿直的儒生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要将外面的孩子们赶走。

晦翁居士眼睛微闭,看都不看他,直接用戒尺敲打桌面说道:“天摇地动而君子不动,坐下!”教训人的时候倒颇有些圣儒风范,那性格耿直的学生马上便蔫了下来。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话到此处,晦翁居士睁开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众人好奇,是什么引走了大儒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好奇地看过去,却见到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正在泥里打滚和孩子们玩在一起。

草庵不单单是学子们的读书地,也是孩子们的玩耍场所,村上的小童们喜欢聚集在草庵附近,一边听着师生们讲学,一边开心玩耍,胡打乱闹,甚至在课堂上穿来走去的捉迷藏。

只是,孩子们中间却有一个成年人,样子脏兮兮,头发乱糟糟,整天痴痴傻傻地笑,不厌其烦地陪着孩子们玩。

有些小孩蛮横无理,看他傻而没有亲人,便故意欺负他,用石头扔他,或者向他身上尿尿,他被打急了也不喊疼,被侮辱了也不会躲,痴傻的笑容万年不变的挂在脸上,耐心地陪着孩子们跑来跑去。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晦翁居士又读了一遍,精亮的目光落在这个傻大个的身上,惹起众人的非议。

学生们心中呐呐“先生说的天下至圣,不会是指这个白痴吧。”此人虽然宽裕温柔,也足够坚持,但是不聪明也不够尊敬咱们读圣贤书的人啊。

却见晦翁居士复又收回目光,闭上眼重新诵读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想到哪都就说到哪,肚子里仿佛装着无穷无尽的知识与智慧。

一堂课就是一上午,等到上午的课上完,学生们提前安排的人刚好送来了饭菜,晦翁居士却不着急享用,而是走出屋子,走到草庵的院子里,目光又一次落在那傻笑的大个子身上。

那人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咧着嘴回望过来,眼睛咪咪的,嘴角咧开笑个没完,喉咙里哼哼哈哈的,似乎把晦翁居士看得和眼前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坐在草庵中的学生们又议论开了,“怎么先生对这个新来的傻大个特别关注的啊,是同情心泛滥还是怎的。”

“诶,对了,你们谁记得这傻大个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

“好像是上个月吧,被人从河里面拾起来的,本来已经奄奄一息,却出人意料的痊愈了,然后就每天来草庵中和小孩一起玩,顺便蹭饭。”

“我看他就是蹭饭来的。”

“我觉得也是,和孩子们玩都是装装样子。”

“不!”站在院子里的晦翁居士像是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发出严厉的声音反驳了他们,“他是被圣贤的教诲吸引来的。”

圣贤的教诲吸引来的?

众人低下头去,都被晦翁居士的发言惊到了。

他们有的人想:不愧是老师啊,真能给儒家添色增光。

有的人想:老师平常就不太正常,现在看是真糊涂了,一个傻子而已居然说是被儒家的教诲吸引来的,脑子锈住了吧。

有的人想:老师平时看上去像个书呆子一样,其实挺有脑子的嘛,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立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总之没人将晦翁居士的话当真,都以为他在故弄玄虚。

晦翁居士也没有解释,俯下身伸出右手去触摸那傻子的头发,他伸出的是刚刚紧握圣贤之书的手掌。

“不会吧,老师怎么主动摸那个傻子!”

“好脏啊,圣贤书会被玷污的。”

“不要啊!”

任凭学生们唏嘘嘲讽,晦翁居士充耳不闻,用右手掀开了傻子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一言不发地又将头帘放下了。

“从明天开始,草庵中有你一个位置。”晦翁居士的话惊到了众人。

“好啊,好啊。”没想到那傻子像是听懂了,居然拍手应允。

可是学堂上的其他人不愿意啊,谁愿意和一个傻子一起上课!一时间各种抱怨的声音四起,却听晦翁居士说道:“有人进来,自然有人要出去,请自便吧!”

众人这才闭上嘴巴。

当天下午傻子还是陪着孩子们玩耍,可是第二天,他就真的出现在了学堂上,而且是随着晦翁居士一起来的。

众人猜测,可能是晦翁居士引着他走进来的,反正他和晦翁居士都来的很早,人们没见到他们谁先谁后。

傻子坐在第一排,咧开的嘴巴向下流出口水,身上恶臭扑鼻,以至于第一排位置都被空了出来。

晦翁居士倒不介意,继续诵经读史,学生们能听进去多少就听多少。

“喂喂喂,你们看,傻子都能读书勒!”窗外的孩子们扒头,看见傻子坐在了草庵第一排,一个个惊奇的不得了。

“他能读,咱们也能读。”有脾气壮的立时带头,想要冲进草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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