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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逍遥眉毛一竖,长笑几声,正待开口,却见寝宫殿门从内打开,胖子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瞪着禁军副将,冷声道:“喧哗什么!”

守在殿外的大臣们见胖子出来,纷纷行礼,面色惊疑的不住往寝宫里面瞄去。

任逍遥见到胖子,不由大喜,胖子走到二人身边,叹了口气,对仟芸道:“宓儿,父皇召见你,你进去吧。”

仟芸急忙擦了擦眼泪,拔腿便往里面跑去。

任逍遥正待跟着仟芸进去,胖子拦下了他:“任兄,你陪我在外面等一下,待会儿父皇会召见你的。”

任逍遥默然点了点头。皇上驾崩在即,他此刻思绪很乱,心情很沉痛,以往与皇上相处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在他脑子里来回浮现,皇上对他笑,对他怒,对他的纵容,甚至对他的防范,一一在脑海闪过。在任逍遥心里,皇帝的身份早已渐渐淡化,他只是个时而慈祥,时而严厉的长辈,他有着平常人的喜怒和偏好,也有着普通人的倔强和固执,如今,这位长辈就快逝世,任逍遥感觉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得说不话来。

胖子眼眶有些红肿,看来刚才在寝宫内也哭得很厉害,他站在任逍遥身边,抬起头,望着夜空的繁星,默默出神。良久,胖子轻轻道:“小时候,父皇告诉我,说每一位皇帝,都是天上的紫微星宿下凡,是天庭派往人间的使者,代替天庭管理人间的芸芸众生,老皇帝死后,他的魂魄将会被天庭接上天去,回到紫微星宫,然后由新的星君下凡,来接替老皇帝的位置,继续管理百姓……”

胖子越说声音越哽咽:“那时我年纪还小,不懂父皇在说什么,后来长大了,父皇也越来越不苟言笑,我敬他,怕他,不敢接近他,却从未想过,原来父皇也只是一位老人,一位孤独的老人,他需要子女们的陪伴,侍奉,当我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晚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父皇他……他……”

胖子说着,眼泪止不住落下,最后泣不成声。

任逍遥拍了拍他的肩,张嘴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此刻他的心情之悲痛,并不亚于胖子。

这时,寝宫的殿门又一次打开,仟芸满面泪痕的走出来,扑在任逍遥怀里痛哭失声。哭了一会儿,仟芸离开任逍遥的怀抱,擦了擦眼泪,悲声道:“夫君,父皇召你进去说话,你……你快点去。”

任逍遥神色一凝,忙朝胖子点了点头,急步走进寝宫。

寝宫内,烛光昏暗,皇上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明黄锦簇绣被,花白的头发略显凌乱的散开,露出苍老虚弱的容颜,正朝着任逍遥艰难的微笑。

一旁侍立着几名御医和太监,仟芸的生母李贵妃坐在床沿,垂着头默默拭泪。

望着皇上苍白的笑容,任逍遥心头愈加难受,强自忍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朝皇上笑了笑。

皇上的呼吸已有些急促,胸膛不住的上下起伏,见任逍遥进来,他无力拍了拍李贵妃的手,李贵妃看了任逍遥一眼,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起身,退出了殿门。

“皇上,您……不会有事的。”任逍遥望着皇上笑,笑容刚露出,眼中的热泪便再也止不住,滚滚流过脸庞。

皇上也笑了,笑容显得很虚弱:“见惯了你嬉皮笑脸的模样,朕……朕倒是头一次见你哭,把眼泪擦擦,别惹人笑话。”

任逍遥擦了擦泪,坐到了皇上的床沿,不顾君臣礼仪,紧紧握住了皇上瘦弱干枯的手。

皇上望着他,眼中露出温暖的笑意,道:“任逍遥,朕要死了。”

皇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一般,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

任逍遥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又落下。

皇上抬眼看着任逍遥,喘息道:“朕叫你进来,是想与你告个别,顺便再好好看看你。”

任逍遥泪流满面,却强自堆起笑容,道:“皇上,您再坚持几天吧,知道吗?宓儿怀了孩子,您要做外公了,您难道不想看看您外孙长得啥模样吗?”

皇上笑了笑,目光中露出惋惜之色:“朕已听说了,可惜,时不我予,朕等不到外孙出生的那一日了……”

抬眼看着任逍遥,皇上面色渐渐严肃,喘息也愈见剧烈:“任逍遥……该叮嘱你的,朕以前就跟你说了不少,朕亦不再多言,朕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皇上您说。”

皇上脸色忽然泛出几分红润,连精神气色都好了许多。

“你为我皇家冒过不少险,立过不少功劳,我皇家不会亏待于你,必会给你无上的荣耀和地位,但是……任逍遥,朕希望这天下永远是我周家的天下,你答应朕,不要做那祸国的权臣,否则……天不容你!”

皇上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目光似烈火般,灼灼盯着任逍遥。

任逍遥心头一凉,随即点了点头,泣道:“皇上,您放心,我必会尽心辅佐无病,他日功成名就,我自会辞官,我与无病既是一生的君臣,也是一生的朋友,不离不弃,有始有终。”

听到任逍遥的保证,皇上似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虚脱下来,长长叹息道:“那就好,任逍遥,无病性子懦弱,朝堂之内,便靠你尽心辅佐了,希望你们百年之后,能在史书上留下君臣相得一生的佳话。”

仿佛卸下了心头的重担一般,皇上缓缓闭上了眼,呼吸愈见急促,胸膛起伏不定,痰音在喉间嘶嘶作响,脸上红润之色渐渐褪去,面色又重新变得苍白。

任逍遥见状心头一沉,再也忍不住,抓着皇上的手哭了起来。

“任……任逍遥……别哭……你以前经常……逗得朕发笑,朕……朕命你现在讲个笑话给朕听,要好笑的,要朕从未听过的……”

弥留之际,皇上握着任逍遥的手,虚弱的笑道。

任逍遥忍住心头悲痛,擦了擦眼泪,弯下身子,凑在皇上耳边,用非常低的声音道:“皇上,微臣有件事告诉你,这件事微臣对谁都没讲过,您就当笑话听吧……”

“快……快讲来。”

“其实……微臣是穿越来的,微臣来自千年之后的世界,千年之后,世界变化很大,在那个世界里,飞机满天飞,汽车满地跑,比咱们骑马快多啦,楼房也比现在高,几百层的都有,相隔千里的人,只要拨几个号码,就能听到对任的声音,还有……那个世界满大街的美女都只穿着超短裙,露出白皙嫩滑的大腿,稍微弯弯腰,就能看到她们的屁股蛋子……”

皇上忽然睁开眼,有些惊讶的望着任逍遥,随即放声大笑,好象任逍遥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两行浑浊的眼泪悄悄滑落眼角,笑声愈来愈弱,最后皇上闭上眼,声息全无。

任逍遥泪流满面,站起身,在床榻前朝皇上默默跪拜下去。寝宫内,昏暗的烛光摇晃了几下,宫内侍立着的御医,太监和宫女皆默默跪下。

皇宫的钟楼响起了钟声,一下又一下,悠扬回荡在皇宫上空,经久不息。

皇宫内,巡弋的禁军士兵,来回走动的太监宫女,还有站在寝宫外的文武大臣,听到悠扬的钟声,尽皆一楞,随即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默默朝寝宫任向跪下,匍匐于地,叩拜不起。

华朝建武皇帝,于建武十三年春,驾崩。

近一月来,皇上沉疴愈重,所以对于皇上的驾崩,朝堂礼部和宫里的司礼监,内官监都已有所准备,皇上驾崩后,礼部的官员和宫里的太监们便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起来。

在宫里搭设灵堂,布置宫闱,为皇上净身,给朝臣准备丧服等等。

任逍遥刚走出寝宫殿门,便见温森红着眼眶,捧着一件白色丧服,一言不发的替他穿戴起来,最后在腰间为他扎好了孝带白绫。

任逍遥深吸了口气,逝者已矣,现在所做的这些只不过走个过场,演给活人看的,唯一令他稍稍心安的是,皇上毕竟走得很安详,算是了无遗憾了吧。

“太子呢?”任逍遥左右四顾,没发现胖子的身影,只有一群大臣穿着丧服,跪在寝宫前的回廊下,哭得抢天呼地,悲伤欲绝。

“皇上驾崩之时,太子便哭得晕了过去,御医诊治后醒过来了,接着就被一群礼部官员接到景阳宫,安排部署大丧之礼。”温森恭声回道。

“仟芸呢?”

“公主殿下悲痛无比,太子担心她伤着肚里的孩子,便强令宫里的太监把她送回大人府上了。”

任逍遥点点头,这样也好,生前尽了孝道,就不必在皇上死后去凑合那劳什子大丧之礼,折腾得活人难受,死人也不安宁。

宫内的禁军士兵甲胄之外也披了一层白纱,宫闱的灯笼,花草,树丛,甚至包括宫殿的屋顶,皆以白纱覆盖其上,整个皇宫大内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愁云惨雾之中。

所有的大臣跪在寝宫前大哭特哭,内官监的太监们进进出出,忙着为皇上洁体更衣,抬入灵柩。不多时,一群和尚道士打扮的人,从北宫门次第入宫,在寝宫前的广场上,开始搭建法坛灵台,为皇上超度。

任逍遥叹了口气,古人对礼仪尤为看重,特别是皇帝驾崩,更是操办得隆重豪奢,只是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皇上活着的时候你们没让他省过心,死了还搅得他不得安宁,瞧着那些大臣们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任逍遥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出一种可笑的感觉。

感觉袖子被人拉了拉,任逍遥回头,却见长乐小公主正抱着她那件无敌的法宝募捐箱,仰着胖乎乎的小脸,正眼泪巴巴的瞧着自己。

任逍遥心中一疼,弯下腰抱起了小公主,左右环顾,怒道:“哪个奴才照看的小公主?怎么让她到这里来了?”

任逍遥乃先皇重臣,又与新皇相交莫逆,而且还是公主的驸马,世袭的侯爵,可以想象得到,新皇登基,他必将成为新朝的辅国之臣,权柄愈重。

所以任逍遥一发怒,跟在小公主身后的太监宫女皆吓得战战兢兢跪了下来,讷讷不敢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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