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内疚的看了眼青果,目光微抬,对上走进屋子的罗兴祖和林氏。
“兴祖。”
“岳母。”罗兴祖连忙走上前。
钟氏想了想,对罗兴祖说道:“兴祖,要是你爹娘说道起,你告诉他们,这欠下的银子我们肯定还,不……”
“岳母,都是一家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罗兴祖涨红了脸说道:“您放心,我爹娘那,有我呢!”
钟氏摇头,“刚才你岳父也跟我说了,一切就照他的意思来。儿女有儿女的家,我不能为了自己,害得儿女不安生不是?”话落,垂头看了林家兄弟轻声说道:“好在正达和方达还小,一时半会儿不说媳妇。”
罗兴祖还要说,但钟氏显然已经累了,不愿意再多说。
“爹,银子的事以后再说吧,先让我姥姥歇会,等会还要请里正来呢!”
屋子里人便徐徐的退了出去。
天光已经大亮,林氏把饭做了,等吃过早饭,林氏便让林正达去请里正。
毛阿四跟着林正达来家里时,整个石头圳村都哄动了。
必竟昨夜林家两兄弟的那一通砸,动静不是一般的大,没消多时,整个村便传遍了,是林开阳把钟氏给害的。虽说有人还不信,但当毛阿四肃着脸来石圳村时,不信的人也信了!
“阿四哥,麻烦您走一趟了。”罗兴祖因为跟毛阿四打过交道,言语间便有些熟络起来。
毛阿四点了点头,对罗兴祖说道:“兴祖兄弟,你岳母的事,你小舅子跟我说了,去把林兆木喊来吧。”
“哎!”
罗兴祖把林善文喊了出来,他便去后屋喊林兆木。
而这个时候,卢永东和黄保忠分别带着林巧巧和林小桃也回来了。
等知道钟氏不是自己摔的而是被林开阳害的以后,半响没说出一句话,直至看到垂着头勾了背往她们家的来的林兆木后,才豁然回过神来,回过神来,两姐妹就哭骂起来了。
“简直是丧尽天良啊,就为得几个红薯差点要了我娘的命,你好好的说,能不给吗?”
林兆木一夜未醒泛着青白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怪谁?怪林开阳吗?不,不能怪,孩子饿得不行,去找吃的。谁晓得会闯这么大的祸,他只能怪自己,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用!
“阿四哥。”林兆木上前见礼。
毛阿四点了点头,示意林兆木坐下说话,林兆木默了一默,没有坐,而是蹲在了门槛边。毛阿四看了看恨不得将林兆木给撕了的林家三姐妹,没再勉强。
青果偎在林氏身边,安静的看着。心里打定主意,只要处理公正,这事她不插嘴!
“叔,”毛阿四看向林善文,问道:“婶,能说话吗?”
林善文点头,“能,只是时间不能太长,人还太虚弱了。”
毛阿四点点头,回头对林兆木说道:“兆木兄弟,你看要不要把婶给请出来,你们当面当个质?”
林兆木愕了一愕,对质?
林兆木朝青果看去,他没忘记昨儿夜里青果说那番有证据的话。他不知道,青果她们是诈他还是真的手里有证据!如果,青果没证据,这事他要是一径的抵赖,其实林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万一,真的有所谓的证据呢?
“阿四哥,能不能不惊动官府,婶她不是没事吗?”林兆木哀求的看向毛阿四。
林小桃才要开口说话,被黄保忠给扯了把。
“看岳父怎么说。”
黄保忠轻声说道,林小桃愤愤的瞪了眼林兆木,朝林善文看去。
毛阿四也朝林善文看去,“叔,您咋个意思?”
其实毛阿四也是赞同这事私下了掉的,这一报到县里去,林开阳被下狱不说,往后两家便算是结了仇了!人死了还好说,这人必竟还好好的不是!
林善文默了一默,朝林兆木看去,“兆木你这算不算是承认了我家雪珍是开阳给害了的?”
林兆木张口结舌的看着林善文。
青果到是挺佩服自家外公的,林兆木抓重点,自家外公也是抓重点。
林兆木要求不报官,为的是不让林开阳吃官司,而自家外公为的是一个名正言顺。不报官可以,但前提是,你得把这事认下了,别没的到时说是他们家欺负人!
在场的人都没出声,目光齐齐的看向林兆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家屋子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大家伙也没出声,齐齐看着林兆木和林善文。
林兆木张了张嘴,那句“不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久到青果已然不耐,正准备打破这份令人室息的寂静时,林兆木开口了。
“是开阳不小心闯的祸。”话落,林兆木“扑通”一声跪在了林善文跟前,赤红了眼说道:“叔,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您饶了开阳吧,这一报官,开阳他就……”
屋外围着的石圳村人,顿时便炸开了锅。
“真的是开阳!”
“天啊,他怎么就敢,珍嫂子可是八个月的肚子了!”
“可不是,这差点就一尸两命!”
“……”
林兆木一张脸涨红如血,埋了头,耳里听着那些议论声,只觉得就好似被人当众打着脸。
林善文叹了口气,上前扶起林兆木。
“兆木,你婶子她说不报官。”
林兆木霍然抬头朝林善文看过来,颤了声说道:“叔,婶……她真这么说的?”
林善文点头。
“爹……”林小桃不肯了,她娘都差点死了,怎么能不报官,不给那坏小子一个教训?“我娘她差点就死了!”
林小桃的话使得林兆木再次羞红了脸。
林善文摆了摆手,示意林小桃别说话,林小桃跺了跺脚,只得退到一边。
“兆木,你婶子当时的情形你也知道的。”林善文看向林兆木,说道:“好在老天保佑你婶子遇上贵人,这命是捡回来了,不过……”
林兆木一脸紧张的看着林善文,“叔,您有什么条件您就说,我一定尽力做到。”
林善文叹了口气,二百两银子,林兆木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可赔不起又怎样,谁都有自己的难处!非是他要为难他,实在是他自己也负担不起!
“你婶子看大夫的费用,你给出了吧。”
“行,行,行。”林兆木一连说了三个行字,他说行的时候,是完全没想到,这将是一笔天文数字!
林善文看着应得欢快的林兆木,半响没出声。
毛阿四原本见两人能和解,还高兴了一把,但当看到林善文脸上神情的凝重时,他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恍然想起,来的路上,好似林家的儿子说起,他娘看了二百两银子的事。
二百两银子,有钱人眼里,只不过是一餐饭钱,但在穷人眼里,那可是笔巨款啊!
“叔。”林兆木不解的看着林善文,以为林善文还在犹豫,连忙说道:“叔,您放心,不管多少,我砸锅卖铁都会把钱凑上的。”
“唉!”林善文叹了口气,对林兆木说道:“兆木啊,救你婶子命的是县城一个叫秦淑清的老嬷嬷,这嬷嬷从前是在皇宫侍候贵人的。”
林善文话声一落,林兆木便傻了眼了。
不但是林兆木傻了眼,就连围着看热闹的大伙齐齐静了静。但很快,便似热油锅里进了水,炸开了。
“侍候贵人的!天啊,那得多少银子啊!”
“银子?有银子又怎么样!我听我娘家那边的人说,这姓秦的嬷嬷那都是给有头有脸的人家看的,一般人,就是有银子都请不动!”
“啊,那这雪珍嫂子……”
“要不说,雪珍嫂子是个有福气的啊!这大难不死,往后怕是福气更好哩!”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的热火朝天。
事情的主角,林兆木却是脸色瞬间白得像刚粉过的大墙,他哆了嘴,看向林善文,颤声问道:“叔,多……多少银子?”
“二百两!”
林方达抢在林善文开口前大声喊了出来。
“扑通”一声响起。
林兆木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林善文,林善文却没有如他所想那样,而是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林方达说的是真的!
“二……二百两!”
林兆木哆哆嗦嗦的样子,让人很是同情,但是当想到钟氏差点便一尸两命时,这同情转而又变成了无奈!
二百两换回一条命!你说贵吗?
有钱人会说贵个屁,老子愿拿二千,二万来换!可是穷人呢?穷人怕是会想,二百两……你拿二百两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林兆木是穷人。
毛阿四看看林善文,又看看林兆木,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林善文已经答应不走衙门,等于就是放林开阳一马,照理说,这诊金就该林兆木全拿出来。可林兆木他是个穷人,你就是把他砸骨头卖髓,也卖不出二百两!
怎么办?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青果厌倦这寂静,打算出声时,林兆木开口了。
“这银子,我拿!”
哗一声,人群再次喧哗开,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林兆木,而林兆木则苦笑看着向林善文。
“叔,这银子我愿拿。”
林善文点头,但没接林兆木的话。
林兆木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皮,略略一顿后,闷声说道:“家里能卖钱的,就是那间破屋子,还有几亩地,这些我都卖了,能卖多少算多少!”
卖屋卖地!
这房和地一卖,一大家子人吃什么住哪里?
青果撩了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的林兆木一眼,揣测着,他是真打算这样做,还是只是想博个同情!
毛阿四同样看向林兆木,沉声说道:“兆木兄弟,你这房子地一卖,日子还咋过?”
林兆木苦笑一声,轻声说道:“不卖房子和地,怎么办?要不是我这当爹的没用,孩子也不会闯这么大祸!”
他这话说得伤心,自然听着的人也难过!
青果看着转眼间便又默然的村人,撇了撇嘴角。
心里对林兆木很是不屑了一把,如果说这当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在昨天出事的当口,他就应该跑来搭把手,所事情讲个明白。可是,林兆木没有,他在赌侥幸,赌她姥姥救不回来!
“那就这样吧。”青果从林氏身边探出头,说道:“我姥姥肚里的孩子没了,我姥姥的身子也伤到底了,那个嬷嬷说,养得好多活些年头,养不好,过一天就是一天。”
青果这等于就是告诉大家,你们想要同情弱者不是?那就让你们看看,到底谁才是弱者!
果然,青果的话声一落,那些轰轰的议论声,又瞬间止住了。
林兆木深深的看了眼青果,末了,咬了咬牙,对毛阿四说道:“阿四兄弟,你给看看吧,有谁要买地的,先把我家那几亩地给卖了!”
“哎,行,这没问题。”毛阿四说道。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无非就是立张契约什么的,双方各自签字按手印。事情结束后,已是离晌午不远,罗兴祖留了毛阿四用饭。
“阿四哥,这麻烦你跑一趟,也不好意思,留下吃餐便饭吧。”
“改天吧,”毛阿四摆手,对罗兴祖说道:“今天这饭你就是留下我了,我也吃不畅快。”
罗兴祖一想,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便没强留。
送走毛阿四,黄保忠和卢永东两人喊了罗兴祖走到了林善文跟前。
卢永东跟黄保忠互相看了眼,然后开口对林善文说道:“岳父,虽说这银子该林兆木出,但我们也不能把人逼死了,不然,有道理也变成没道理。”
林善文点头,“我知道,所以他要卖地还钱,我同意了,但房子没必要卖!”
卢永东赞同的点头。
黄保忠则从袖子里取了个荷包出来,对林善文说道:“岳父,我跟二姐夫商量过了,林兆木就算是还,了不起也就一百两,剩下的一百两没道理让大姐夫人一担着,我们三个妇女婿平摊了吧!”
林善文连忙摆手,“不,不,不能让你们拿这银子。”
“岳父!”卢永东不赞成的看着林善文,说道:“这是什么时候了,我们是你什么人,正达和方达又还小,岳母的身子也需要好好将养。”
“我会赚。”林善文斩钉截铁的说道:“儿子是我生的,女儿也是我生的,我这个做爹的没用,不能帮她们什么,也不能回过头来还拖后腿不是?”
卢永东是聪明人,当下便明白了林善文话里的意思,他撩了眼厢房内,正趴在钟氏床边轻声哭泣的林巧巧,要说娶这个媳妇,他划不划算,他没想过。必竟,林巧巧虽然不能干,但却很听话,也很会照顾人。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岳父,您放心,这银子是我自己赚的,我爹娘那不知道,我保证也绝不会让他们知道,不叫他们为难巧巧。”卢永东说道。
黄保忠立刻跟着说道:“岳父,我这三十两,也是我自己存的私房银子,我爹娘不知道的,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和为难小桃的。”
林善文听得眼眶一热,喉咙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样,他微微的撇开脸,眨落眼里的泪,然后才回头对着三个女婿扯了嘴角,绽起一抹难看的笑。
“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别的……”
卢永东眼见话说到这份上,林善文还是不肯要这银子,他只得回头对屋里喊了声“巧巧”。
林巧巧走了出来,哑了喉咙问道:“芳芳爹,啥事?”
卢永东,将那个装着三十两银子的包裹递给林巧巧,“岳母亏了身子,你把这银子拿去给她老人家,让她买些参啊什么的补补。”
“哎!”林巧巧连犹豫都不曾,当即拿了银子便往屋里走。
黄保忠连忙有样学样的喊了林小桃出来,也把准备好的银子拿同样的说词,给了林小桃。
罗兴祖却是涨红了脸,半响无语。
三个女婿,二女婿和三女婿都拿了银子,没道理他不拿啊!可是……罗兴祖低了头,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大姐夫,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岳母就危险了!”卢永东对罗兴祖说道。
罗兴祖慌忙抬头,摆手道:“我没帮上什么忙,就……”
“这还叫没帮上忙?”黄保忠拍了罗兴祖的肩,憨憨笑道:“要不是有你们家跟文管事的关系,文管事怎么会告诉谁能救岳母?要不是果儿认识那个五少爷,那个什么秦嬷嬷怎么会同意替岳母诊治!总之啊,这次功劳最大的就是你们!”
罗兴祖被说得涨红了脸,一迭声的说道:“没什么功劳,大家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是啊!”卢永东拍了罗兴祖的肩,打趣道:“都是一家人,大姐夫,你往后有发财的机会,可跟我说一声。别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赚大钱。”
“哪能啊!”罗兴祖连忙说道:“赚的都是几个辛苦钱,哪能跟你比……”
卢永东摆手,打断罗兴祖的话,“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同城里的醉仙楼生意都做起来了。”
“那都是靠果儿和岳父,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罗兴祖说道。
“果儿?”卢永东回头朝屋里正笑眯眯的跟钟氏说着话的青果看去,愕然道:“果儿她才多大,她懂什么啊?”
“二姐夫,这你可就走眼了!”黄保忠嘿嘿笑道:“我跟你说,还真就是果儿这个鬼灵精做的事!”
卢永东怔了半响,末了,突然的就对罗兴祖说道:“大姐夫,咱们结个娃娃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