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一人背光而立,姿态优雅,步伐坚定,一步步朝前而来。
赵子川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你是人是鬼!”
赵子渊望着眼前颤抖胆小的赵子川,心中涌起一抹厌恶,明明选择了杀人灭口,却又偏偏这样怯弱,都已经有了杀他的勇气,却还怕冤鬼索命,当真是笑话。
他伸出手,主动拉住赵子川的手,扣住对方手腕的瞬间,他稍稍一使劲,仿佛要发泄被暗算的怒其不争,面上依旧端着冷静的神情,语气淡漠:“五哥可真会开玩笑,我当然是人,活生生的人。”
赵子川一愣,袖腕处的疼痛以及那只搭过来的手,真实存在——
他心心念念想要杀死的六弟,没死。
怎么会!
赵子川上前就欲抓住赵子渊的衣袖,还没到跟前,忽地眼前一黑,只听得耳边呼呼几声,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被狠狠摔在门外。
沈念念护在赵子渊跟前,一脸戒备地盯着赵子川,神情写满“不许你欺负我的圆圆”的警告。
她这一甩,赵子川摔得屁股开花,站都站不起来,旁边站着的将领无一人上前相扶,最后还是安耐霜跑过去搀扶,他这才站起身。
指着沈念念,他当即就要骂,心中怒气难平,又不知道从何骂起,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脏话,扫及沈念念稚嫩的面庞,想起他家母妃安贵妃的家规:“不能欺凌弱小。”
这个小姑娘虽然力气大了点,但也是小孩子,不能欺负小孩子的。
更何况,她好像长得挺可爱。可爱的小孩子,那就更不能打骂了。
赵子川叹口气,算了。
他虽然不想追究,但这不代表别人肯就此罢休。安耐霜劈头就是一句:“你谁家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皇子殿下岂是你等贱民能玷污的,竟然还敢摔殿下,来人啊,将她重责十大板赶出军营!”
这话一出,沈家爹娘立马就要炸毛,沈悠悠张嘴就准备发挥骂人技能,赵子渊一拦,上前一步,将沈念念护在身侧,抢在沈家人开口前,冲安耐霜道:“安公子好大口气,我这个督军尚未发话,你倒急着发令了。此女于我恩重如山,你若想动她,也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赵子渊一向低调行事,如今强硬态度,倒不多见。
安耐霜拧紧眉头,眼神从沈家人身上一一掠过。
六皇子难道是被这些人所救么?
派去的刺客明明说赵子渊已经死透,尸骨被野兽啃尽,却不想根本就是谎话。
赵子渊不但没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看这精神劲,倒比以前凌厉许多。
赵子渊不准备多说,指了门口,直接送客:“如今我已归来,军中事宜一切如前,辛苦安公子和五哥跑这一趟了。”
虽然没能赶在五哥之前到达军营,但是好在五哥也只是刚刚到达,料他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他是父皇亲封的督军,而五哥只是临时的替督军,督军已归,也就没替督军什么事了。
赵子川和安耐霜站在门口,身体僵硬,迟迟未曾离开。
这种功亏一篑的感觉,一时间让人太难以接受。
沈老爹抓住沈念念的手握成拳头状,“走不走,不走我让我家念念揍人了啊!”
赵子川哼唧一声,掉头就走。
他前脚刚走,后脚赵子渊便立马安排李铮的手下前去监视,表明在赵子川和安耐霜离开军营前,一定要时时刻刻盯牢他们,一有异样立马来报。
众将军虽然都是糙汉子,但瞧着赵子渊这一出场就要秒掉赵子川的气势以及后续一系列动作,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些端倪。
大家一致认为:六皇子的失踪,和五皇子脱不了干系!
不过话说回来,众将军对于赵子渊归队后的行为一致表示高度赞赏。
仇人在跟前,没有想着报仇泄私欲,而是以国家大事为重,抛开个人恩怨,冷静而沉着地迅速进入备战状态,并以非一般的速度制定了明日的作战计划,这样的六皇子,让人不得不服。
“这一路上押送粮草,我们皆是抄隐秘之道而行,不出意外,粮草被劫的事,应该还没有那么快传到宁军那边,在不知道粮草被劫的情况下,宁军极大可能会派出一切兵力攻击,他们准备粮草,为的就是打持久战,这段时间可能会不顾一切地使出所有招数,等到他们粮草耗尽,我们就能坐收其成,打他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我看过这几次作战部署,好虽好,却太过规矩,难免被对方摸出套路来。”他在纸上画来画去,最后得出结论,“这样,明天清晨,我们主动发起攻击。”
他又说了些排兵布阵的事情,说得很细,众将军听懂其中奥妙,纷纷点头赞同。
军令传了下去,所有士兵严阵以待,准备着明天一早的进军。
为了进一步取得胜利,赵子渊和众将军谈至深夜。
旁听的护圆队成员一个个困得东倒西歪,除了听得津津有味的沈老娘,其他人都处于眯眼就能睡着的状态。
其实最开始沈老娘对派兵遣将这种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混过江湖,根本不懂得军队里的事,但是不知怎地,听赵子渊和其他人聊军事,她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想要继续听下去。
听完了所有的军事讨论后,沈老娘得出一个结论:打战嘛,就是比谁的流氓招数更无赖更高级,君子正义什么的,完全不能用在这里,战场上,谁要讲仁义道德,谁就是直接送人头的傻蛋。
反正一句话——谁赢谁就是大爷。
终于等到赵子渊结束议事,沈老娘拍醒了一直坚持要和赵子渊一同回帐歇息的沈念念。
母女俩,一人背一个,沈老娘扛起沈老爹,沈念念则拖起沈悠悠的胳膊。
从帐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赵子渊往搀扶人的母女俩那边看一眼,而后主动向沈老娘提出帮忙。
“我来扶沈爹爹,你来扶悠悠。”
如此一来,沈念念就不用扛人回去了,一身轻松。
她困得不行,却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像个跟屁虫似的赖在赵子渊身后,直到沈老爹和沈悠悠被扛上床,赵子渊准备回帐休息,走到门边时,这才发现,沈念念跟过来了。
赵子渊想了想,掰过沈念念的肩膀,哄她往屋里走。
沈念念转过身,继续跟在他身后。
这种时候,跟着圆圆走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她的惯性。
赵子渊无奈地看向沈老娘,希望她能够将沈念念扒开。
沈老娘忽视他的恳求,目光一上一下扫了两遍,而后停在某个地方仔细看了几眼,“就让她跟去吧,想你一个十六岁毛孩子,也做不了什么。”
赵子渊被看得脸都红了。
沈老娘起身,毫不避讳地挑明:“你要是敢对我们家念念有非分之想,我就割了你的子孙根,懂了吗?”
这威胁,干净利落,赵子渊一半是臊的,一半是窘的,带着沈念念快步出了大帐。
可能是感知到自己和圆圆睡在一起的目的已经达成,等到踏入赵子渊专用大帐时,沈念念终于不再纠缠,老老实实地放了手,发出微微的鼾声。
赵子渊松一口气,拿来被子替她盖上,自己打了个地铺。
深夜静谧,除了巡逻值岗的士兵外,军营大部分人皆已入睡。
一方普通军帐里。
由于和赵子渊的见面太过刺激,一回帐就晕倒的赵子川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说是昏迷,其实是睡了一觉香的。
睡饱了的赵子川望见对面守着的安耐霜,就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来,心痛得无法呼吸的他眼泪掉下来,“都算计到这份上了还是弄不死他,现在好了,他不但没死,而且还立下功劳拦截了宁军的粮草,待这一仗打完回京,他一定会在父皇面前告我状的!”
安耐霜沉吟片刻,“他没有证据,就算告到皇上那里去,我们也不用怕。”
赵子川委屈脸,“那现在怎么办?”
安耐霜:“要么将粮草被劫的消息放给宁军?就算赵子渊能够打赢这一战,也不能让他赢得太容易。”
赵子川摆手:“不行,我们虽与宁军有过合作,但切不可向宁军通风报信,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将消息递出去,就算能递出去,这事也不能干。”
他和宁军联手想要除去六弟没错,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做一个叛国逆贼,合作杀六弟是一码事,将消息透出宁国,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傻等着?”安耐霜不太高兴。
赵子川指了指军帐外多出三倍的守卫,“暂时只能这样了。”
翌日清晨,大周军队迅速发起攻击,以截然不同的战术火速进攻宁军,被攻了一脸的宁军尚未弄清楚怎么一回事,被打得连连败退。
归来后的第一次战役,打得很漂亮。
时隔两日,就在赵子渊准备歇兵一日打算发起第二次进攻时,宁军却做出了一个非比寻常的举动——
他们集结了所有的火力以及国宝级别的武将,以杀敌三千自损一万的势头疯狂地袭击大周军队。
这种打法,最耗元气,前期迅猛,后期若没有援助,即会自我瓦解。
换做以前,大家肯定震惊不已,但由于赵子渊早前就已经分析过宁军反扑的这种可能性,甚至连对方的战术都一一预料到了,所以发生这样的事,众将士并未觉得太过诧异。
此时硬拼,只会扩大损耗,只守不攻,方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只要咬牙熬过去这短暂的黑暗,后面将是耀眼的光明胜利之路。
眼见着取得最终的胜果,大周的士兵们蓄势待发,等待着复仇的到来。天不如人愿,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岔子。
守阵的彪哈和彪妹被敌军俘虏。
这要换做平常的将领,事情可能不会太严重,顶多就是换个人继续接着上。
但彪哈和彪妹不一样,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世子,几十年来彪家世代替大周严守北边疆域,立下过汗马功劳,倘若彪哈和彪妹被俘,而大周军队无人前去相救,那么势必会引起北疆的不满。
赵子渊勃然大怒,“谁派他们去守阵的!”
众人沉默。
最后李铮站出来答话:“……我拦不住,北宁王非说要带世子去见见世面,说他们就看看,不出阵……”
赵子渊喊道:“荒唐!”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茬。此刻怕人前去相救,倘若救出来了还好,可以继续他们之前的计划,并且不用担心北疆为此挑起战事。
但要是救不出来,北疆势必又要发起一波战事,到时候外忧刚抚,内患又起,又将是一片民不聊生的哀嚎。
众人陷入沉思之中,谁也不敢站出来。
这祸是北宁王父子俩闯的,大家气愤之余,更多的是考虑救人的可行性。
要想闯入敌军救人,没有周密的计划,在这种宁军卯足劲发起攻击的时候,谁去谁死。
军营角落里全程围观赵子渊发脾气的护圆队一边吃瓜子一边八卦。
沈老爹:“没想到圆圆发起火来这么有威严,妥妥的皇子范。”
沈念念扔一粒瓜子往嘴里嚼,“圆圆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沈老娘补充道:“他当然会不开心啦,谁碰上这种倒霉事都会不高兴的。遇到两个搅事精也就算了,偏偏又遇见两个蠢蛋,蠢蛋犯了错,偏偏还得去救回来,心塞呀。”
沈念念顺着沈老娘的目光去看,透过门帐,依稀瞧得远处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盯着这边。
瞧那身形和姿态,一猜就知道是圆圆的五哥和凶巴巴的安家公子。
两个搅事精,说的就是他们。
沈念念回归主题,继续问:“要是一直没人去救那两个蠢蛋,圆圆就会一直不开心吧?”她停顿片刻,继而想到什么,语气期盼道:“要么我们去把那两个蠢蛋偷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