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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喋不休的话语,是远超于平时数倍的啰嗦。
拼命挤出笑脸的南思弦疯狂地搜刮着回忆的过往,将那另一个没有血与杀的世界一字一句地描绘出来。
身旁的寂雪就这样静静地走着,时不时从唇齿间溢出几个附和的音符,让低着头叨咕的红衣少女知道她还有在听。
只是,那越来越浅的音调,实在是暴露的太过明显了————
“……啊,那个迪士尼乐园……呜……我一直……唔……想有人陪着再去一次的……”
“还有,还有……该死的……明明,还有好多好多没有说的……”
勉强地“普通”越发的难以维持,无数的美好一时之间凑不成话语,南思弦急切间将空荡荡的左手下意识地捏紧到流血不止。
必须要继续说下去才行,必须要继续延续下去才行。
可偏偏她那一贯扰人的舌头,在这种关键时刻却沙哑地凑不出半句该有的虚假。
————真是,太没用了!!!!!!!
泄气地重重一拳锤在自己的大腿上,唇角却忽然感觉到一种被亲吻的错觉。
不,并不是什么错觉。
猛然抬起的赤色眼眸确实地能够将那一抹凄艳的雪色印入眼底。
鼻尖紧贴着鼻尖,近在咫尺的寂雪正生涩地笑着,用那失去血色的唇小心地吻上她的唇瓣。
可惜,因为那近乎于无的触感,让她遗憾地皱了皱眉。
面色无比失落的分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偷袭失败的美人站在漫天的卷雪中,这样地轻声说道:“已经,足够了,思弦的努力。”
她口中的话,南思弦一点也不想听到,而她接下来的话,南思弦更是……绝对不想让它出口。
那一定是某种残酷的真实,残酷又无法拒绝的真实。
于是,慌乱的少女紧盯着眼前的寂雪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等,等等!我还能讲,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说给你听!!!”
赤红色的瞳孔溢满了祈求的味道,微微摇动着的头表达着她最简单最直白的愿望。
但,时间到了,人,留不住。
看到捧在心尖的人儿变成这般模样,寂雪顿时是胸口发闷心疼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摸那俨然已处在绝望边缘的俏脸,可纤长的手掌终究是停在了半空中又缩了回来。
左手按着右手扣在那对傲人的峰峦之上,变调的清冷音声缓缓地落在风中:“好了,接下来,也该轮到吾说了不是吗?”
不对!不行的!别说,我不听!!!!!!!
南思弦十分用力地摇着头,明明白白地坚决拒绝她继续,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寂雪的决定。
“想来,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吾,这具身躯即将迎来终末的事。”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明明是如此沉重的话题,却好像是在说今天晚饭吃咖喱吧一样的简单。
反而是作为听众的红衣少女突然双手狠狠地捂住耳朵,把“我不懂我不明白”这六个字牢牢地刻印在脸上、眼里。
当然,事实上得到了覆巳羡记忆的她是明白的。
现在的寂雪原本就是意识化体。
为了斩断覆巳羡与系统的连系而解封了镇压灭世之罪的剑元,旧伤彻底爆发的本体让她仅存不多的持续时间已经走到了极限。
接下来,身躯的消散和意识的回归本体都是必然的,回归那个伤痕累累、简直没有复原希望的本体……
所以南思弦不想懂,也不想要去理解。
————你又要逃避了吗?果然,还是个没用的家伙啊!
脑海里突然响起覆巳羡嘲讽的话语,但其中藏着的提醒让她不由自主地呆呆一楞。
又在……逃避了……?
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又在下意识地去逃避了。
现在这样胡闹对现实一点的好处也没有,不管是意识化体的寂雪存在与否,她本体的伤势都必须要优先去处理才对!
那才是关乎她性命的问题啊……
终于在覆巳羡不屑的轻哼声中抬起头,满是坚强的赤红火瞳,不再闪躲地对上了那双安静等待的幽紫眸子。
“又一次,成长了啊。”如雪染墨的美人痴痴地凝望着她,满脸欣慰地弯眉浅笑着呢喃出声,“那么……吾,也是时候该走了?”
“啊,是的呢,但,我很快就会接你回来的,很快!”
青涩渐褪的少女,努力地让自己没有不争气地哭鼻子,带着浓浓的哭腔说道:“所以,等着我,一定要,全心全力的等着我!!!!!”
“……嗯,便都交给你了,吾最爱的新娘。”
雪,悄悄停了,人,亦化作斑斑驳驳的墨色光晕,散入飘乱的风中。
最后一片雪花打在南思弦的心口,迅速在体温的侵染下融化成晶莹剔透的水珠,宛如一滴擦不干抹不去的至情之泪。
被风吹乱了头发的红衣少女,垂下眸将它的感触余温牢牢记住。
然后,握上身前那把分外光泽的红尘叹。
南思弦迎着黎明之时恰巧升起来的那一抹金色曙光,挥手把一句堪称无聊至极的话语寄入晨风的末尾。
“笨蛋,新娘……是你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