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饭,张淑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又赶去排练,方叔小睡一会后拿着小马扎到花园找他的棋搭子去了。
吴景安找一身汗杉短裤换了后也趿着拖鞋悠悠哒哒地出门了。
t县是个北方县城,拥有人口一百多万,这里的人们酷爱面食,到处都是一家家各具特色的面馆。
格拉条,热干面,板面这些他都吃过,要说味道嘛,还得全靠老板的汤料来衬。嘛糊,粉鸡这类的特色小吃也是随处可见,要说他这重口的人最爱的也就是街边打着“奥尔良烤翅”牌子的烤货小摊,每次去都会寻摸些面筋啦香菇啦烤翅啦之类的打打牙祭。
孔新老婆劝过他说那些烤的东西少吃,致癌。
他倒也不太在意,能活到哪年哪岁还不知道呢,指不定一场天灾啦人祸啦就结束他这孤伶伶的小命了,还是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才是真理。
吴景安闲来无事在公园晃了半天到傍晚才回去。
晚饭草草了事,爱美的张淑甚至只喝了杯酸奶便要出门,说是不能让小肚子跑出来坏了美感。
这边刚一收拾好,张淑一通电话打过来,吴景安便和方叔匆匆出门了。
活动在公园广场举行,是要庆祝第几届食博会开幕,他们到的早,活动还没开始,工作人员跑前跑后地准备着,趁着人不算多,找了个最靠近舞台的地方等开始。
方叔坐在小马扎上摇着蒲扇,笑呵呵的跟吴景安聊着天。
“你妈呀,自从加入了这个老年表演队,每天可忙着咧,撂下碗筷就往队上跑。”
吴景安无所事事地摆弄手里的dv,“方叔,要你多费心了。”
方叔算不得多胖,只是脸有些圆,一笑起来倒有些弥勒佛的味道,“不费心,你妈是个好女人,我就想看着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这样日子过起来才有滋味。”
吴景安低垂下眼,不知该接什么。
“安子,你什么时候带个女孩过来让你妈开心开心啊”
吴景安笑,“您不是说我妈现在每天都开心着呢吗,再带个女孩过来,怕她心脏受不了哟,我还是悠着点吧!”
方叔笑着拿蒲扇指了指他,“你呀,还贫咧,好好好,我不问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怕提这事,有的甚至连家都不敢回咧。”
t县的人说话话尾都是往上翘着的,习惯性地加上了咧字,吴景安初听时直觉得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儿。
“方叔,你和我妈吵过架吗”
“吵,怎么不吵咧,哪有夫妻不拌嘴的。不过,到了我们这个岁数,都知道怎么体谅对方,让着对方咧。” 方叔打开水壶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你妈呀,性子急,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我这个人呢,到了这把年纪,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有时候你妈看不惯,就会说我几句。嗨,她在气头上时我就不理她,一个人躲院子里浇我的花,你妈那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好了。有时候我要是有个不痛快,她也干脆躲外面跟邻居打麻将去,等她回来我的气也消没了。这两个人相处啊,就是这么回事。你让让我,我让让你,就是一辈子了。”
七点多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把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不一会,活动开始。主持人拿着话筒说了好长一段歌舞表演才算开始警神。
母亲队上的表演排在第三,当一身大红绣金丝的旗袍阵出现在台上的时候,一向沉稳的方叔竟大叫了一声“好”。
吴景安看见母亲化着闪亮妆容的脸上笑意更浓了。
柔美的音乐声响起,羽扇轻扬,舞者迈着细碎舒缓的步子绕场舞蹈。旋转、轻移,一时间平日里富态可掬的大妈们摇身一变为雍容华贵的牡丹盛放在夏日缤纷绚烂的舞台上。
一曲终了,舞者鞠躬下台,吴景安看见激动得站起身卖力鼓掌的方叔脸上,照着一束叫做幸福的光。
没等活动结束,他们一家便离开了。
母亲张淑滔滔不绝地讲着表演的事,方叔拎着小马扎在一旁静静地听,时不时呵呵笑上两声。
吴景安走在他们后面,看着相依相伴的两人,感触颇多。
母亲这一次是找对了人,老实随和的方叔最能懂她的心,应该能相携终老吧!
委屈求全一辈子的母亲,终于在晚年活出了精彩。
跟老两口说一声在附近转转再回去,吴景安沿着小路绕去了小公园。
夏日九点的公园,散步的人还很多,嬉笑打闹的孩子从他身边跑过,几个谈恋爱的丫头小伙钻进了假山洞里,健身器械上的大妈和同伴聊起了家常,吴景安沿着山路的阶梯爬上了山顶的凉亭。
坐在栏杆边,任晚风舒适地轻拂身子,吴晃安掏出烟点上,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红红的火光忽明忽灭。
这里,没有那个人的一切。
有关于他的回忆都留在s市,突然这一瞬间,不想再回去。
说好要忘记他的,可是人----人的心真能如一张白纸轻易擦去上面的污渍吗
为何要想起想起的全是伤痛,连美好也长出狰狞的尖牙,化身猛兽,啃噬他千疮百孔的心。
黑暗中那个人明亮的眼睛似乎就近在眼前,只是这一次,那眼神里有太多肮脏邪恶的东西。
景安,还在生我的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