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莫衔悲已经迈步门外,突然像又想起什么,蓦地回转身来,翻然又回到坐思亭。那王三横刚刚送走了人,竟然她又返回来,不免一怔,连忙问道:
“莫小姐还有什么教我的吗?”
“‘教’这个字实不敢当。但是你亲书的‘坐思’二字的‘坐’,不是二人坐在土上的坐,乃是只思不作之意,是也不是?”
莫衔悲走是走了,可走了几步,又心有不甘。照说她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虽然很多时候她屈辱愤恨,但任何场合,心里总是明镜一般。像王三横这样的,是人物,有担当,也是可望不可遇的好人。
她属意王铁匠,但并没请媒人。因为,她不觉得任何人能有自己这样的文才。让没水平的人来形容有水平人的水平,怎能说清楚?她也的确感到了,三横感念自己的文才底蕴。
那么,为什么不再试一次?有的时候,人们为一时情面所拘,说话口不对心,也是常见。
像莫衔悲这样,又年轻漂亮,又贤淑可人,还文情并茂,世间本也不多。他王三横说不定也在后悔。那个朝代,三妻四妾不是哪儿都有?
嘿,王三横听了莫衔悲回转之言,竟什么用心答道:
“正是。人这一生,能够深思熟虑十分不易。有时间不做其它的事,只是好好静思,是快事。”。
“谢谢王掌柜教我深思。喔,对了,‘忠孝仁义礼智信’,衔悲我是守信之人。再见。”事已至此,莫衔悲洞若观火。
“言而有信,君子所为。莫小姐走好。”三横赞道。
莫衔悲二次说再见。转过头来对三横最后望上一眼。三横看见她的眼睛中失掉了平日晶亮的神采,此时便像蒙上了一层灰一般。似深情,似悔恨,似觉悟,似怨忿,又似什么也没有,只是空洞无物。
这双眼睛让三横的心格登一下。他不敢对视,便低下头来。只是感到莫衔悲招招手,头也不回,径直走了。但见她沿山路走下去,不久,身影没在苍茫暮色之中。
三横立在亭口,默默地望着莫衔悲的身影,点点头,才又回转身形,够奔案前。拿起书来,却又无心细读。心烦意乱之下,似读了几页,又似全然不省书中之意。
当然,他念的并非是莫衔悲。但三横已经十分明白,他这一生,应该而且必需像自己恩师对待师母一样。
外面天色已经大黑下来。三横只得合了书卷,信步回到自己房中。却见阳泉早备了满桌的宵夜。案上四菜一汤,还有烫过的米酒。仿佛比平日丰盛了不少。
三横若有所思,举箸对阳泉说:
“我说阳泉,今天是什么日子?有鱼有酒,这么好的宵夜。早知道我晚饭少吃点就好了。”
“日子么,倒也没什么特殊。只是我备下酒菜,想与你好好吃上顿饭。自我落水,从晒鱼渡回返之后,咱们哪天好好聚过?”阳泉笑笑说。
“也是,都是忙着整风箱打扎麻刀。这其间,你真是多有费心了。”三横说着,总觉着哪儿不大对劲,看看阳泉,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似有三分狡猾。
这家伙又耍什么名堂?三横不由提高了警惕。
“哎,问你个问题。”阳泉笑嘻嘻地说。
“有问必答。不过一个问题它追问不能过三。”三横警觉兮兮地说。
“为什么?”阳泉仍然笑着说。
“一个简单问题追问过三,神仙也答不了。”王三横自信道。
“我不信。”阳泉把眼一瞪,收了笑意,但十分平顺地问道。
“好,那我先问你。你要能答,我就随便你问,怎么样?”三横开始狡猾起来。
“行啊,不过可不能问我答不了的,比如你打铁那一套。”阳泉不以为然,道。
“当然。你为什么姓阳,这一问不难吧?”三横眯眯眼。问道。
“废话,我爸爸姓阳,我当然姓阳。”阳泉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