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日,大雪。
一早起来,还床上坐着,山茶进来挂起帐幕便说:“大奶奶,今日是大雪节气,外头果真下了好大雪呢。”
“今年天气倒有些古怪,立冬后一直到小雪也不曾下一些儿,总是干冷。好今日下了大雪,庄子上农家也要好过些。不然这一直干着,开了春儿庄稼就旱。”一起进来腊梅一边儿说一面去替汐颜拿了夹衣,浅紫棉裙,并浅紫色灰鼠皮袄来。
汐颜就笑着接话道:“所以老辈儿人说老了一句话,‘瑞雪兆丰年’,不就是这个理吗?”一面说一面穿了衣裳起来。山茶又端了水进来服侍她洗漱,梳妆。然后用了早饭,山茶挑开西边耳房挂着夹板帘子,汐颜跨出门去。
一走到外头站廊子下,仰面看灰白天空,那鹅毛大雪还纷纷扬扬下着,院子里树上和地上都积着雪,丫头婆子们进出都打着油布伞,雪地里小心翼翼走着。迎面一阵雪风吹来,只觉面儿上冻得生疼,汐颜不觉把手将怀中那黄铜手炉抱得紧了些。
“大奶奶走罢,这里冷,久站仔细着了风寒就不好了。”山茶后头抱着汐颜针线笸箩催。
汐颜应了声“好”,抬脚顺着廊子往前走,一边儿走一边儿还不舍得去看那下得如乱舞梨花一般大雪,心中不禁想起去年下雪时和祖母看雪说笑得情景,一时间颇觉唏嘘。进入正房正厅中,往书房中去,进书房中后竟然发现今日炎无忧来得比自己还早。自从月前她从邓州回来后没几日,便说一日一日冷了,不让汐颜再来书房中洒扫。只是让自己房中大丫头彩宣另外安排了小丫头子每日辰时前便进书房中来打扫,让汐颜书房中陪着磨墨,间或也教她认字。
“姑娘今日来得好早。”汐颜将手中手炉放到铺了厚厚锦褥书房中角落处一张罗汉床上,转身过来向着炎无忧蹲身一礼。山茶也将那针线笸箩放了,向这炎无忧蹲身道福后退了出去。
炎无忧等山茶出去了后便含笑说:“今日一早就醒了,知道下了雪,心中欢喜,让丫头们去后头园子里看了看,说红梅花开了,还折了一枝放我房中梅瓶中了。我想起这是今年头一遭儿开梅花,便让人把那枝梅花孝敬我娘去了。你瞧,我这书房中也有个梅瓶,也该摆上一枝梅花,所以特地早早地来等你,想教你陪着我去折几枝梅花,回头你那房中也可摆上一枝赏玩。”
这一月多来,炎无忧对慕汐颜总是温和有礼,又十分体贴入微。让汐颜一颗茫然无措慌乱惶恐心渐渐平复下来,而且那种炎无忧身边儿呆着安定和舒适感一日比一日强,到如今已是根本舍不得离开,别说是想断掉对她那种留恋和喜欢,管汐颜知道这是一种不被允许感情。
她也曾挣扎和躲避,可是那样做后,一看到眼前这个人,一走到她身边儿,便会不由自主得被强吸引。晚间躺床上,辗转反侧,只会强得想这个人。明知这人这情,就似那砒霜一样,是一种毒药,可她甘之如饴,无法自拔。
如今她这样清浅笑着邀自己一起去摘梅花,汐颜无法拒绝,甚至有些雀跃,和她一起踏雪赏梅,多么美好。就算是将来她离开自己去了京城,金榜题名,名扬天下,登上那自己只能仰望青云路,她九天之上,自己卑微如蝼蚁,可有这样美好日子可以回忆,对自己来说不也是一种极为珍贵回忆和安慰么?
汐颜唇边扶起一抹浅笑点头,“好,我们走。”
炎无忧走过来,将一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给她穿上,自己穿了银狐轻裘披风,又拿了灰鼠昭君套给汐颜戴头上。
“你不冷么?”汐颜见她不戴那昭君套便问。
炎无忧笑一笑指一指自己头上,这才瞧见她梳了个道士般高髻,身上穿了件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锦缎直缀,腰间系着白玉带,脚下穿了皮靴。
汐颜噗嗤一笑道:“怪不得才将一进来我就觉得姑娘今日有些不一样,原来是穿了男子服饰。我倒想问,这些衣服是哪里来?”
“以前你没来之前,也曾和庆成郡主偷着出去玩,那丫头置办下,为着穿男子衣衫外头行走方便些。怎么了,是不是看着奇怪?”炎无忧一边说,一边让汐颜坐下,又拿了双木屐出来,让汐颜系绣鞋下面。
汐颜将木屐穿绣鞋上便看着炎无忧打趣道:“是有些奇怪,姑娘穿上这一身若是出去到市井中逛上一圈儿,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儿要芳心暗许,也不知道有多少妇人想让你做东床婿呢。”
炎无忧摇摇头笑着不语,将一顶竹笠拿手中,向汐颜伸出手去道:“我们走罢。”
汐颜略顿了下,将手伸到炎无忧手中,由她握着。一握之下,只觉好奇,这么冷天,她手却是热热,和以前那微凉之感不同。
握着慕汐颜手,炎无忧忽然带着半开玩笑口气问:“汐颜,若是你是那市井中女孩儿,也会像别看见我女孩儿一样芳心暗许么?”
汐颜羞赧,心想,她怎么就这样问,也怪自己说什么不好,偏说那些把自己也兜进去话。自己早就对她芳心暗许了,但却不能说出口。如今她用这样口气问自己,可是探自己心意么?
“嗯……”汐颜轻轻点了点头,只觉耳尖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