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也知道,自己如果一直被心中的愤怒所支配,是无法清醒冷静地去面对临安那群敌人的。
要知道,贾似道这些人无一不是一手遮天呼风唤雨之辈,他们掌控着朝堂,哪一个不是尔虞我诈蝇营狗苟心狠手辣?
如果自己还是一味地沉浸在悲愤之中,与他们交手之时,是如何都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决策的。
王道明可以将那些权谋手段教给自己,可以替自己分析局势,甚至可以帮助他寻求对策。
但杨璟心里的魔障,却必须由他自己清除,理清了头绪,才能够更好地投入到这个计划之中,否则就对不起这么多死去的兄弟了。
而作为调剂心理的最好方式,对于杨璟而言,便莫过于接手一个案子了。
虽然自己眼睛看不到,但身边有风若尘李准还有鹿白鱼,陈水生和唐冲也不是混日子,这么长时间的办案,他们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再者,听完整个案情之后,杨璟就更感兴趣了,因为这件事竟然还跟杨璟有关系!
当年杨璟在巴陵之时,对杨敬亭这个知县,提供了极大的帮助,非但在刑狱方面,在地方政务方面,也给了他不少建议,其中一项,便是兴办了蒙学。
蒙学就是给孩童启蒙的学堂,里头也就教些三百千,所谓三百千,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了。
北宋之时,宋徽宗赵佶为了鼓励大宦官童贯读书,就曾经赐了他一本手抄的千字文,不得不说,宋徽宗是个被皇帝职务耽误了的文化人,一手书法那是极其漂亮的。
大宋非常注重文化教育,蒙学也是遍地都是,即便最赤贫的县区,也有公立的蒙学,县里还设置教谕,聘用教导等充当学堂先生。
可杨璟在蒙学推行了新式教育,这三百千的教材,并没有太多的内涵,主要还是教孩子们认字,所以杨璟便用了后世的教育方式,使得孩子们认字的速度大大增加,这也是杨敬亭的政绩之一。
他能够调任矩州知州,除了赵宗昌的推荐之外,这蒙学的政绩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
闲话也不多提了,只说蒙学兴起,受益的是巴陵的寻常百姓,以往没条件上学的孩童,很多都受了惠,自然要念杨璟的好。
这案子就发生在巴陵县城内的一所蒙学里,这蒙学并非巴陵县衙开办的,而是巴陵城内富户余奇捐资建成的。
余氏本来只是巴陵城的外姓,算不上什么大族,到了余奇这一辈,也都没什么大的名声。
这余奇也是个读书人出身,可惜屡试不中,便四处游学,结交了不少文人墨客。
眼下大宋文风昌盛,风骚辈出,哪个不是雅士大才,没点真本事,又如何能够在文坛抛头露面?
这余奇的文才倒是平平无奇,辜负了他的名字,但他却有一个常人不能及的本事,那就是他对促织有着不小的研究!
这个促织么,便是蟋蟀,宋人好玩,吃喝玩乐那是一套又一套,遛狗斗鸡养蛐蛐儿,那是必不可少的。
余奇除了对蟋蟀有着足够的了解和研究,还雇佣了不少街头捣子,四处搜罗厉害的蛐蛐儿品种。
到了后来,这些不务正业的捣子都嫌少,他便发动城里的孩子们,四处为他搜罗蛐蛐儿,俨然成了孩子王。
孩子们对寻找蛐蛐儿有着成人无法比拟的优势,而且他们无法准确估量蛐蛐儿的价值,余奇只需要花费一两个铜板的代价,就能收购大量优质的蛐蛐儿。
这也使得他很快就有了不小的名声,许多人也都想效仿,可他对笼络小孩很有手段,这些小孩子只认他这一家,其他人给多少钱都免谈。
别的不说,单说他创办这所蒙学,就足以让孩子们,乃至于孩子的家长们,都对他交口称赞了!
许多人都知道,贾似道还有一个外号,那便是蟋蟀宰相,这位奸臣继承了宋朝君臣不务正业的优良传统,对蟋蟀是真的有着深厚研究。
他为此还写了一本《促织经》,里头都是蟋蟀的研究成果,这可是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论著,什么达尔文之类的生物学家,在咱们贾国舅的面前,简直弱爆了。
《促织经》还正儿八经分了上下两卷,分论赋、论形、论色、决胜、论养、论斗、论病等等,各个方面都有着极其详尽的论述,被玩蛐蛐儿的人视为圣经一般的存在,就如同喜欢茶的人崇拜茶圣陆羽一样。
听说这余奇攀结上了贾似道在巴陵的采买管家,但凡发现不错的蟋蟀,就会经由这个采买管家,送到贾似道的面前。
要知道,这蟋蟀的寿命并不长,而且还有着季节限制,所以贾似道有时候甚至动用官道和驿路来运送这些蟋蟀,在玩乐界也是让人羡慕的大手笔。
余奇也就因此搭上了贾似道这条大船,余氏也一跃成为了巴陵城内的势力新贵。
余奇也没有志得意满,更没有因此而欺压乡里,发达之后反而想要回馈市井,建了好几个蒙学,仍旧当他的孩子王,闲来无事,自己还会在蒙学里头讲课,过一过先生的瘾头,也算是个风评不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