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未必,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孚琛转头道,“你忘了我与你说过青玄仙子之事?”
“对哦,”曲陵南点头道,“青玄仙子资质比我还不如,可她却成一代传奇,而今日场上出类拔萃的弟子,日后却也未必能得大道,对吧?”
孚琛微笑问:“你想说什么?”
曲陵南一脸认真问道:“敢问师傅,既然资质、天赋、刻苦、机缘,均不是问仙一途中最要紧的那样东西,那咱们修仙,到底最要紧的,是要有什么?”
孚琛微微一愣,问:“你觉着是要有什么?”
“我现下没想明白,”曲陵南皱眉道,“我只在想,功力如左律那般睥睨天下,修为如太师傅那般从容淡泊,凌厉如道微真君那般无人可挡,如果他们都是对的,可为何他们都未能成仙?”
“便是传说中的青玄仙子,无物不能为器,拈花撮叶,俱是宝器,上天下地,已无有不能,可为何她最终亦未能成仙?”
她亮晶晶的眼睛定定看着孚琛,问:“师傅,你当日为何修仙?”
孚琛抿紧嘴唇,深深看着她,哑声道:“为,成天地间的大能修士。通天彻地,移山倒海,洞达八方,上招扶摇,通八素之灵,结九元正一之气。”
“着啊,”曲陵南拍手笑道,“现下师傅你凝婴得成,仙途坦荡,想揍谁就揍谁,虽说不是每揍必胜,可到底十个中能揍赢七八个,这般厉害,你可还有甚不满?”
孚琛看着她,目光复杂,有震动,亦有波澜,却无一语。
“我呢,打小就饿怕了,能不愁吃穿,不愁过冬有无粮食,不愁上山打猎能否有所收获,我就万事俱足。小时候下山换粮食,我曾撞见富户家的女孩儿,大冷天穿着红花袄,十根手指头伸出来白嫩嫩一点伤口都没,我当时心下还好生奇怪,为何她的手如此细嫩?她都不用干活的么?师傅你瞧,”曲陵南笑着看孚琛,伸出手给他看,道,“我修了仙,筑基得成,洗髓伐经,早年手上的伤口可曾留下一点半点?”
她的手宛若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玉石珍品,无瑕洁白,确无一点伤痕。
“我觉着修仙挺好。”曲陵南笑嘻嘻地道,“师傅,你教我修炼,让我不愁吃穿,我蛮知足,能不能成仙都不要紧,好比买一送二,要买的东西到手了,附送的那些有固然高兴,没有也不算啥。兴许左律也好、太师傅也好,甚至道微真君、青玄仙子,我瞧没准也是这般,修仙给了他们每个人一种活法,大道三千,不拘一格,至于最终能不能成仙,尽人事听天命也就是了。”
“一派胡言,你太师傅修为高深,哪是你这等没出息的念头……”孚琛训了两句,忽而训不下去,他微微闭上眼,又再睁开,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笨徒儿在开导他,用她那套直来直去,无欲无求的看法劝慰他,而已不知有多少年,无人这么将他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了。
“嗐,要那么有出息干啥?”曲陵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道,“师傅,我下去跟他们打一架啊,这些师弟妹们手脚太软,这样出去代表咱们琼华派打架,哪能赢啊?不行不行,我可得去让他们见识见识,啥叫能打。”
孚琛尚未说话,曲陵南已又跑又蹦冲入比试场中,她说打架,便是打架,不出片刻,那些小弟子便被她撂倒一片。只见她单独将那个适才将“天降霖雨”使得乱七八糟的少年拎出来,劈头一个火球丢过去,少年手忙脚乱,火烧眉毛之际终于在半空凝成一团水雾,哗啦引出一场雨来。曲陵南还不满意,右手又一个火球丢过去,直戏弄得那少年措手不及,摔倒在地,哄的一下,半边衣襟立即着火。曲陵南等他哇哇惨叫了一会,这才出手灭火,趁着少年惊恐未定,反手又是一个火球扔过去。
少年又惊又怒,大吼一声侧身避开,双掌推出,这回一招“天降霖雨”稳稳当当使出,恰好在身前结成雨帘,将火球浇熄。他不敢置信地瞧着自己的手,满脸通红地道:“我,我使出来了?”
“若我用三昧真火,你早完蛋了,”曲陵南皱眉不耐道,“这有什么好高兴?”
可那少年哈哈大笑,欢呼了起来,曲陵南摇摇头,道:“还有谁来?”
场上弟子不乏好战,有内门师姐亲点修炼,跃跃欲试者大有人在。孚琛负手看着自己的徒儿在场上上蹿下跳,各种胡闹,却并不出言阻止。少女身姿妙曼,因使力而微红的脸颊艳若桃李。就连他也不觉有些看呆,他想起这个少女对自己的笨拙劝慰,对自己的殷勤照顾,忽而觉着,这个当日在上古冰洞中偶然捡到的徒儿,他以为是自己给了她一段机缘,可说不准,事情要反过来,是她给了自己一段机缘。
孚琛只觉场上的少女明媚到耀眼,他掉转视线,不能再看,却在此时,听见身后一个醇厚温和的声音道:“痴儿,你尚还不如陵南丫头看得明白啊。”
孚琛一惊,慌忙转头,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且不为他所觉的,整个琼华除了他的授业恩师涵虚真君外再无一人。他躬身下拜,道:“见过掌教师傅。”
来者正是涵虚真君,他捻须微笑,摆手道:“少来这些个虚礼,孚琛啊,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