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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东风破晓】(1 / 2)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台北某报摊,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正坐在板凳上,脚翘着二郎腿,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东风破》,手指敲着扶手,一边陶醉得摇头晃脑。

“徐伯伯,您老怎么不听京剧,改听流行歌曲了?”杜克邦走过来笑道。

叫徐伯伯的老人马着脸说:“谁说我老头子就不能听歌曲了,我爱听什么就听什么,谁管得着?”

杜克邦连忙道:“我不是说你不该听,可你听着流行歌,脑袋却像听戏一样摇来摇去,看上去好别扭。”

“别扭吗?”徐伯伯道,“那些小青年听什么摇滚,屁股也摇来摇去的,我摇脑袋怎么了?”

“当我没说。”杜克邦忍住笑说,“我要一份这一期的《壹周刊》。”

“要娱乐版还是时政版?”徐伯伯问。

“当然是娱乐版。”杜克邦说。

徐伯伯叹气道:“这娱乐版的几天就卖脱销,时政版摆一个月也就卖出几本,下次我都懒得进了。”

《壹周刊》的娱乐版此时已经成为台湾发行量最大的同类刊物,但剥离出来的时政版,由于关于本岛和大陆之间的许多东西不能写,对读者的吸引力大减,好在里面还有经济股票之类的内容,不然根本就卖不出去,所以与娱乐版的火爆相比,时政版仅仅能勉强盈利。

杜克邦拿了一本娱乐版的《壹周刊》,又要了一份报纸,回去的时候又带了些卤菜和啤酒。

回到家里,刚刚开门就闻见一股炒菜的香味,袁颖正在厨房做饭呢。

作为王梓钧在台北最大一个歌友会的会长,因为会中有一些会员是官员和富商的子弟,杜克邦虽然没有刻意去攀附,但也因此搭上了一些关系,小生意越做越红火,今年年初更是把袁颖娶回了家。

袁颖做好饭端出来,却见杜克邦正在沙发上看着杂志,笑道:“什么东西那么好看,吃饭了都不知道收拾桌子。”

“我在看这上面关于《东风破》的评论,你也过来看看。”杜克邦说,“乐评人对梓钧这次的新专辑评价出奇的高啊。”

两口子都是王梓钧的歌迷,袁颖见丈夫看得起劲,她也凑了过来。

“……不得不说,王梓钧今天的唱片非常的怪异。国语、粤语和英文歌各三首,能这样发片的歌手,恐怕也就是王梓钧一人了,能容忍王梓钧这么做的,好像也只有郑振坤而已。作为一个歌手,肯定会羡慕王梓钧有那么一个宽容信任的好老板;而作为一个唱片公司的老板,也一定会妒忌郑振坤有那么一个创作编曲和唱歌样样精通的吸金怪物……我们来说说里面的歌曲。比如《yellow》和《开心的马骝》,一首是非常抒情的英式摇滚歌曲,另一首则是非常动感的粤语摇滚口水歌,很难令人相信,它们居然出现在同一张专辑中,并且作者和歌手是同一个人。学生、白领,或者自认为有些听歌品味的人,相信都会喜欢《yellow》这首歌,抒情、文艺,带有那种淡淡的忧郁气质,让人百听不厌。

而《开心的马骝》呢?你看看现在街头阿飞们的打扮就知道谁最喜欢了。自从王梓钧的新唱片发售以后,阿飞和耍酷的小青年,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淘汰他们原本非常喜欢,甚至冒着被少年组抓捕危险都要穿的喇叭裤。取而代之的是《开心的马骝》中表述的打扮,必定不扣上面几个纽扣的灰色衬衫、从裆部到裤腿都肥大宽松的裤子,还有手腕上的胶表……当然,这不代表前者就不听《开心的马骝》,后者就不听《yellow》。这才是王梓钧真正的神奇之处,他用原本类型与受众不统一的歌,征服了他的听众。那些阿飞们,即便是听不懂英文,也会偶尔抱着收音机收听《yellow》,还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张唱片的精髓在于《东风破》这首歌。只要是华人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在乍听到《东风破》时,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初看《东风破》的名字,笔者很是惊讶王梓钧会用词牌做歌名。再仔细一想,不对呀,词牌中并没有“东风破”这个词牌。东风寒、醉东风、沉醉东风、东风齐著力、东风吹酒面、东风第一枝……就是没有东风破。回头一想,才发觉自己被王梓钧给欺骗了,不过能听到这么精彩的华语歌,笔者受骗也心甘情愿……”

杜克邦和袁颖两口子还没把乐评看完,又忍不住把唱机搬出来,放入王梓钧的新唱片听了起来。

如果说《壹周刊》是王梓钧请来的人自吹自擂,那么香港《明报周刊》中余光中的文章就更加客观了。

余光中现在是香港中文大学的中文系教授,一项只对写诗作文感兴趣的余光中,这个时候居然跑出来写了一篇乐评。准确的说,这不是一片称职的乐评,更像是一片科普学术文章。

“昨曰,我在中文系的学生像我推荐了一首歌,说这首歌的歌词有一种诗的意境,并询问我是否有《东风破》这个词牌。

这位学生对于文字还是有一定造诣的,这一点我深知。所以在他推荐之后,我便准备去音像店买回来仔细听一听。出了大学的校门我才发现,大街小巷上,每走一段路,都会听到这首歌,传唱度之高令人咋舌。

当我拿到歌词后,这首歌其实我已经被动地听了无数遍。确实如我那位学生所说,这首歌的歌词有一种诗的意境。经历过民国战乱的人,想必看了歌词会更加感触。听说这张唱片卖得非常好,我想从大陆逃亡到香港、台湾的一些老人是起了很大作用,这首歌会很轻易地勾起他们对于往昔岁月的回忆……我的学生问我,古代是否有《东风破》这个词牌。答案是没有。词,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唐宋时的流行歌曲,词牌就是词的一种固定曲调。只可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词的文字虽然流传下来,但词牌的曲调却早已遗失殆尽,所以现在我们只能读词,不能唱词。

这首歌名为《东风破》。关于东风的词牌有很多,而破,则是写词的一种手法,即刻意打破原先词牌的节律。最典型的如《摊破浣溪纱》、《木兰花慢》。更确切地说,词有减字与偷声,词的曲调虽有定格,但在歌唱之时,还可以对音节韵度,略有增减,使其美听。添声杨柳枝,摊破浇溪沙,这是增;减字木兰花,偷声木兰花,这是减,从音乐的角度来取名,增叫做添声,减叫做偷声。从歌词的角度来取名,增叫做添字,又称摊破,减叫做减字。

《东风破》的“破”应该就是曲破,是指一种词调,宋朝江浙一带盛行这类琵琶曲,多填唱而演变为词牌。当然了,虽然后世有大部分学者甚至我们的很多宋词读本上都归其为“词牌”,但实际上,《东风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词牌,应该是词调。词调是指词的曲谱,词调名有称为遍、序、歌头、曲破的,都表示它是出于大曲。大曲是以许多曲子连续歌奏。大曲的第一部分是序曲。序曲有散序、中序。大曲中序(即排遍)之后为入破……”

许多人原先只是喜欢听《东风破》,看了余光中的文章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歌名还有这么多说道。什么词牌、词调之类的专业术语,虽然大多数人都听不懂,但是还是觉得很厉害。

余光中的科普文章一出,黄沾也忍不住,写了一篇文章到《明报》去。他结合中国传统音乐与西洋现代音乐,纯以音乐的角度,来分析这首歌的曲式,特别说道:“东风破这首歌,诚如余光中先生所言,非常接近于宋朝江浙一带的琵琶曲,但在编曲上却有新的突破。除了二胡与琵琶的演奏之外,还融入了西方的小提琴、西洋鼓等乐器。难能可贵的是,这些东西方的乐器,在王梓钧巧妙的编曲中,融合得非常完美,没有一点强人所难的意思。这样就给整首歌曲带来一个好处,那就是蕴含中国古典意味的同时,又兼具现代流行元素,听起来琅琅上口,达到雅俗共赏的效果,从这一点来说,王梓钧为现代华语流行乐做出了一个非常大的贡献和榜样。介于《东风破》的受欢迎程度,相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冒出不少所谓‘中国风’的歌曲……”

不得不说,黄沾的眼光非常厉害。仅仅两个月后,台湾的数家唱片公司,就跟风而来,其旗下歌手新发的唱片中,就至少有一两首带着中国风,就好像不带中国风,都不好意思发唱片一样。

至于质量就不好说了,精芜共存,但大多数都是残次品,十首里面有一首好的都已经很难得了。不过虽然是残次品,但刚刚接受这种曲风的歌迷,居然对残次品也十分买账,让这些唱片张张畅销,让唱片公司的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至于那些在民歌餐厅混饭吃的民歌手,就对王梓钧颇有微词了——你这家伙弄出了现代民歌,我们现在就靠它吃饭,你消停点行不行,现在又搞出个中国风,我们哪跟得上你老人家的脚步啊!

看着无数的跟风之作,王梓钧也不清楚这种情况是好是坏。现代华语流行音乐这个大树,从五六十年代的萌芽,到七十年代的破土,再到八、九十年代的柱茁壮成长,再到2000年后的百花齐放,那是一步步慢慢发展的。自己提前把民歌、华语摇滚、中国风等等都提前弄出来,算不算拔苗助长,又或者是杀鸡取卵,将乐坛弄得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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