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徐勋明里是向他赔礼,但字里行间却无不是替康海等扬名的意思,李梦阳的脸色顿时又青又白,偏生四周围的人也不断做和事老,仿佛他若是计较便没有容人雅量似的。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冷笑道:“也罢,我就不和小孩子计较。只我家中尚有书未曾读完,今天晚上就不奉陪了!”
李梦阳这个宁王特意请来的名士竟是就这么拂袖而去,一时间厅堂中顿时有些小小的冷场。还是原本躲在幕后的李士实瞧着不对劲,慌忙快步出来,三言两语把这话头岔开了去,又笑容可掬地请了徐勋入席。瞧见朱厚照老老实实地在徐勋下首坐下,他少不得探问了两句,得知这名叫朱寿的少年是徐勋的妻弟,一时更是暗自埋怨起了李梦阳的愣头青。
宁王在这人身上花了不少功夫,图的便是李梦阳的名气对大事有利,却不想此人竟然骄傲得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居然敢甩脸子给徐勋看!
徐勋和张永坐下不多久,就只听一声宁王千岁到,徐勋循声望去,却只见一个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盘领窄袖赤袍,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其人生得面如冠玉俊秀儒雅,嘴角含笑,眼神左顾右盼颇有些轻佻,但总体来说却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因见其他人不过是起立相迎躬身作揖便算是行过礼了,徐勋只是和张永站着拱了拱手,至于朱厚照行礼的怠慢,他完全没留意。
由于徐勋和张永入城之际也没说是奉旨而来,此时朱宸濠自然便当做是不知道这么一回事,笑意盈盈说了几句久仰之类的话,他便到了主位坐下,却也不和众人客套,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今天迎来了平北侯和张公公两位难得的贵客,本藩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敬献,唯有一出本藩自己所写,府中班子排练的小戏,还请平北侯张公公还有诸位观赏!”
一听说竟然是宁王自己写的戏,朱厚照立时来了兴趣。眼见得这厅堂前边平台须臾便撤下了此前搭设的幕布,两个盛装戏子登台,不消一会儿便依依呀呀地唱了起来,他更是目不转睛,面对这情景,徐勋知道恐怕宁王已经知道闲园那一出出的戏全都是自己安排的,所以来个投其所好。奈何他只不过是用此作为舆论手段,外加他耳熟能详的几段都是一等一的经典戏曲里头拿出来的,现如今宁王这业余手笔自然不能满足口味极刁的他。因而,即便是知道众人都在注意他这一头,他仍是在第二出落幕之后,轻轻打了个呵欠悄然离席。
眼见徐勋如此敷衍的态度,朱宸濠不禁脸色一沉,但想了想还是跟着站起身来。等到了厅堂外头,见徐勋身后两个随从寸步不离跟着,人正在那伸展胳膊踢踢腿,他不禁眉头一挑“平北侯,可是区区小戏,难以入目?”
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个声音,徐勋转过头,见朱宸濠就在数步远处。比起曾经见过的庆府诸王,这位宁王无论形象还是风度都要明显胜过,他便含笑点头道:“殿下说笑了,只是这些天疾驰赶路,一身肉都险些被颠散了,若不是王命邀约,我这会儿应当还在床上补眠,所以只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原来如此。”朱宸濠突然想起人是从南京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刚刚生出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当即含笑说道,“本藩对于平北侯可是仰慕多时了。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本藩从前不以为然,如今一见,却只觉得传闻不如见面。想当初冠军侯勇冠三军建不世之功时,大约也不外如是。”
尽管徐勋脸皮甚厚,但是把自己和人家霍去病相提并论,他仍是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干咳一声便岔开话题道:“宁王殿下简直要说得我无地自容了。勋何德何能,只不过是皇上宠信,屡次加恩,这才能有如今的高位,并不敢忘本。”
“是是是,皇上年纪轻轻却励精图治,我等宗室亲藩亦是深知得很。”朱宸濠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出言试探道,“不知道平北侯和张公公此次奉旨和刘公公等人祭祀孝陵,突然改道南昌府却是为何?”
“宁王殿下不知道么?”徐勋直截了当反问了一句,见朱宸濠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他便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因为宁王殿下的事情而来。这京城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上无奈,索姓把所有信得过的人一股脑儿全都派来了,等回京之后一一垂询,少数服从多数,这事也就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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