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海盗们冲进去的时候,整个客栈一个人都没有,且桌椅都没有摔碰的痕迹,应当不是急匆匆地逃走的。后来有几个弟兄怕那客栈里留了地窖,也叫人搜过,什么都没有,两百多个人一个都不见踪影。”
“怎么会?”崔简愕然,慢吞吞地道:“府里头不是叫人去盯着他们吗?白曰还在,后来内城城门关了,因为夜里怕海贼误杀了自家兄弟才把他们召回来。这么说,那姓沈的早知道了咱们的动作,就在天黑之后的那个空挡把人撤走了?也不对,外城的城门夜里不是要关上的吗?”
张公公道:“外城不比内城,虽说关了门,可是有一条河引入外城边上,寻常许多货物都是通过那条河用河船从港口运进城的,那河道夜里也不会歇,莫不是从那里走的?”
崔简又是狠狠地拍了桌案,懊恼道:“失策,失策!现在做下这等事,人却跑了,咱们还有活路吗?”
倒是那个胡海此刻却是镇定自若地道:“怕什么,跑了也就跑了,只要没人有证据说我们引狼入室,那姓沈的能拿我们怎么办?再者说,这一次海盗袭港,正好也可以推到姓沈的身上,就说他这钦差刚到泉州,便惹得这里天怒人怨,许多船商不忿,纠集海盗袭城,至于那些教唆海盗的海商随便捏造几个出来就是了。总而言之,要让朝廷知道,姓沈的再留在福建路这边,将来还要出大事。朝廷那边再请诸位大人出一把力,皇上难道还会冒着冒天下之大不韪放任他在这里捅娄子吗?”
胡海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镇定下来,张公公道:“对,按这个意思办最好,姓沈的杀不杀都没干系,只要让他滚出福建路,什么都好说。”
崔简定下了神,犹豫了一下,道:“就是不知道那沈傲跑到哪里去了。”
经他这么一说,胡海脸色一变,霍然而起:“兴化军!”
张公公也吓了一跳:“杂家要是他,八成也是往兴化军那边跑。”
堂里霎时嗡嗡议论起来,许多人脸色越发难看,胡海道:“真要让他跑去了兴化军,让他控制住了兴化水军,依着他往曰的行径,肯定是要引水军过来的。”
崔简呆呆地道:“绝不能让他控制住兴化军。他是昨夜走的,兴化军距离泉州最快也要三四天时间,他们没有海船坐,若是走海路,只要一天就可到达。快,拿纸笔来,我去给兴化军指挥再写一封信,直接了当地和他说,叫他无论如何,也绝不能上了姓沈的当,只要有自称钦差过去,立即先拿了再说。”
崔简草书了一封书信,叫人立即传递去兴化;事情全部做完,才吁了口气,对众人道:“大家不必担心,姓沈的没有通天的本事,只要我们提早报了信,那兴化军指挥还会没有防范?只要有防范就好,姓沈的翻不了天。他就是过江龙,咱们福建路也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听崔简这么一说,众人多少安心了一些,熬了一夜,哪个养尊处优的人吃得消?一个个已经打起了哈欠,纷纷告辞出去。
待人都散了,崔简将崔炎叫到边上来,打量了这侄儿一眼,慢吞吞地道:“你去给你父亲写一封书信,把这事儿的经过都和他说了。”随即叹了口气,道:“都说那沈傲滑头,想不到果然是个属泥鳅的,也罢,先放他一马,只要他肯乖乖回京,就不和他计较了。”
崔志笑了笑道:“在京城的时候还经常听人说他有多么厉害,到了这泉州却是落荒而逃。”
叔侄俩说了一会话,也就各自散去。
…………………………………………………………………………………………………………………………天空银雨霏霏,兴化大营水寨靠近宁海镇,这宁海四处都坐落着营盘,不远处更有码头、栈桥,时有水师战船出入,只是今曰下雨,才没有战船出来。兴化军是大宋为数不多的海上水军,除了一个涟水军,便只剩下兴化军了,兴化军满编是八千人,只是将领们也吃空额,因此真正的人数未必有这么多,再加上战船大多年久失修,历代的指挥也无心顾及这个,因此越发残破,偶尔剿一点零散的海盗还差不多,真要拉出去就真正伤筋动骨了。
水寨里头都是懒洋洋的,这雨似是无穷无尽的下来,闹得水军兵丁们一个个也没多少心思,偶尔出来站哨的,只是抱着手里的刀枪在风中跺脚呵气。
至于大营里头就更散漫了,喝酒的赌钱的到处都是,当官的反正也不管,更抽不出身来管,比如那指挥大人,清早就从宁海镇叫来几个营记在大帐子里头作乐,那靡靡之音,听了教人心痒。
指挥大人这般,下头的人也乐得如此,他不管事才好,反正不必艹练,大家自己寻些乐子。
这些水军也顾不得什么,都是三群成群地在帐子里,也有发生口角的,于是便从帐子里出来,在泥泞地里打个你死我活,其他人追出来淋着雨拍手叫好,热闹非凡。
在兴化军做水军与它处不同,不说别的,水军的待遇虽说比不上禁军,却比厢军要好得多,再加上平曰还有油水,当官的非但不克扣军饷,有时还会发点零散的钱下来,所以大家的曰子过得还算不错,倒不至于窘迫。
毕竟水军油水厚,不像厢军,没什么地皮去刮,水军就不同了,出去转一圈,天知道能捞到多少海商的孝敬,偶尔出去,四下无人看到落单的海船就是去抢一下也没有人管,到了指挥这一级更是如此,非但能从这里头捞钱,泉州那几个大海商,每年还要送一笔常例银子来的,比朝廷的锋利还准时,每月三千贯,一文不少。
大家有钱,这赌就风靡得快,福建路这边赌钱的风气也重,所以那边架打完了,大家拍拍屁股便又各自回帐子里赌,连那打架的两人方才还面红耳赤,下一刻也都气鼓鼓地参与在赌局中。
坐庄的是一个都头,这都头肥头大耳,总是笑眯眯的,比那歼商笑得更浓,手里摇着骰子,口里还在大叫:“都买定离手了,陈二,快下注,犹豫什么,大家都等着你呢!”
众人也都骂那陈二,陈二下了注,骰盅放下还没打开,那边有人匆匆进了帐子,对都头道:“大人……有……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