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赵佶一番话,已是很不客气了,也难怪他动怒,外头若是对沈傲诋毁两句也就罢了,可是言之太过,就难免会让赵佶联想到其他的,在赵佶看来,沈傲这一趟确实有错,让人骂骂也好,可是越过了底线,才想起原来骂沈傲拐弯抹角地最终却是骂到了自己的头上,身为天子,又好大喜功,哪里容得人这般指桑骂槐?就算人家是无心之失,也是不可原谅。
赵佶冷着脸,屹然不动,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朕还听说,清议那边都说太子谦和宽厚、知书达理,更是勤恳简朴,有明君之象对不对?”
杨戬听出赵佶的话外音,眼皮子跳了一下,立即明白骂沈傲只是个由头,陛下要引出的这一句才是重点。
谦和宽厚、知书达理这一句评价原本没什么,坏就坏在勤恳简朴四个字上,天下人都知道,赵佶是个挥霍无度的天子,这事儿赵佶心里头也有自知,只是他一向自制力较差,渐渐地也没兴致去理会别人的劝谏;可是当今天子挥霍,太子却简朴……太子有明君之象,那不等于说当今天子是昏聩之主?
现在天子还没有死,就说储君是明君,私下说说也就是了,却还要大张旗鼓地叫嚷出来,生怕整个汴京不知道似的,这时候赵佶就不免怀疑,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是背后有人指使,指使的人是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是这个答案,正中了赵佶的心事。历来皇家可以对外藩信重,可以对外臣依赖,可是父与子之间,兄与弟之间,却总是多了几分猜忌和隔阂,皇帝还没死,就这般捧着储君,真当赵佶是死人?
赵佶冷冷回眸,目光落在杨戬身上:“沽名钓誉,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他字,也不知指的是太子还是清议,杨戬知道,天家骨肉之事,他是不能插口的,只是将头埋起来,默不做声。
赵佶继续道:“堂堂储君,难道朝廷还供养不起他?非要他粗茶淡饭?宗令府那边,每年给他拨的一千多贯年俸,还不够他吃穿?硬是要他作出个勤俭的样子出来?”
杨戬低声道:“陛下,夜风冷飕飕的,是不是把窗子关了?”
赵佶板着脸道:“你不必转开话,这些话,朕也只和你说,朕的那个皇儿,实在太不象话了,他这般做,心里可存了一分孝心?他要做完人,那朕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地迸出来,杨戬这边更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奴才对这些事懵然无知,陛下……”
赵佶打断他:“正是因为你懵然无知,朕才肯和你说。”他坐回案上,脸上恢复了常色:“乱嚼舌根的人要处置,这也是为了太子好,让他知道规矩。”
杨戬低眉顺眼地道:“陛下,以清议治人罪名,只怕……”
赵佶若有若无地笑道:“说到这个份上,就不是清议了,是鼓惑人心。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件事不能交给别人去办,朕的那些臣子一个个都滑不溜秋,这等坏名声的事,肯定是敷衍的。等沈傲回来吧,有他在,朕这边的事能做得得心应手一些。”
杨戬只是淡淡一笑,边是小心翼翼地去将赵佶推开的窗合上,边是道:“陛下,沈傲还没回来呢,就有这么多事要指着他做,想起来他也难,本来这名声就臭了,拼着骂名为陛下办事,也亏了他。”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似是说中了赵佶的心事,赵佶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笑骂道:“谁叫朕最信任他,谁又让他这么能办事?”
说罢,赵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心中升腾出几许暖意,道:“朕答应他要送他一幅山水画,今曰还要早些歇了,明曰清早再动笔,或许能灵光乍现。还有,沈傲回了京,也不必急着将他召进宫里来,先让他回家,好好地歇一下,他体恤朕,朕也该体恤他。”
杨戬应了。
赵佶打了个哈哈,伸了个懒腰,便去歇息,其他自有许多宫人、内侍进来张罗,杨戬悄悄地从阁楼里退出来,顶着黯淡的星光,脸上焕发出笑容,这笑意,自肺腑中发出。
……………………………………………………………………………………………………沈傲乘海船到了苏杭,苏杭这里,曾岁安会同各衙官员恭候多时,沈傲上了岸,自然少不得应酬,这时苏杭的大小官员看到沈傲的眼神除了敬畏就是恐惧了,姓沈的走到哪儿杀到哪儿,还真是官场克星。寻常大家官场里的规矩,碰到这沈楞子,是全然无用,人家走的是好汉行径,明明是个状元公,却不和你之乎者也,不跟你玩虚的,不老实,和他对着干的,就是拖家带口全部拉出去,卡擦一下,什么都完了。
撞到这样的人,只能捏着鼻子绕着路走,得罪不起,更不愿在他记忆中留下什么印象。可是人家王驾到了,你又不能陪着笑脸去接,不能不老老实实巴结奉承着,真是要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