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确实病了,宦海沉浮,从云端跌下来,在这府上憋了两年,心中的郁郁不得志迸发出来,已让他枯瘦了许多,躺在榻上,榻前虽有人照应,却有一种说不尽的萧索,蔡京进来时,他的眼眸警觉起来,随即别到他处去。
蔡京什么也不说,直接坐到榻前,抓起蔡攸的手腕,为他诊脉。
七八年前,也是这个场景,有一次蔡攸去蔡京那里探望,看到有人与蔡京商议国事,下官们见到蔡攸来了,便回避开,蔡攸匆忙握住蔡京的手,对蔡京道:“父亲脉搏舒缓,恐体有无适之兆。”蔡京则是笑吟吟地道:“无也。”等蔡攸匆匆走了,下官们才出来问蔡京此人是谁,蔡京回答道:“这是吾儿,欲试吾也。”
这番话,可见父子之间的薄凉,那个时候的蔡攸,满心希望蔡京身体不适,好取而代之,只是如今,落到这个下场,被蔡京抓住了脉搏,却只是木然地与蔡京对视一眼,道:“父亲前来,有何见教?”
蔡京专心把脉,随即叹了口气道:“攸儿脉络不清,恐是心忧成疾之兆。”
说罢放开蔡攸的手,蔡京才是慢吞吞地道:“为父离攸儿的处境也不远了。”
蔡攸双眉一挑,道:“何故?”虽说从前交恶,可是这时候,蔡攸也明白,自己还有命在,天家也不过是看在蔡京的面上,蔡京若也是沦落到这般境地,他蔡攸的曰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蔡京继续慢吞吞地道:“方才兴化军送来一份奏疏,弹劾的是蔡政不法。”
蔡攸脸色一变,道:“又是那沈傲从中挑唆?”
蔡京颌首点头。
蔡攸绝顶聪明,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咬牙切齿地道:“他这是要将蔡家满门至于绝地了。”
蔡京道:“攸儿可有什么办法吗?”
蔡攸面如死灰地叹息道:“我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父亲保重便是。”
蔡京摇头道:“为父打算上疏,让攸儿去福建路。”
蔡攸精神一振,道:“陛下会肯吗?”
蔡京道:“有七成把握,待罪了两年,陛下的怒气也该消了,你从前在边镇领过军马,这一次让你去厢军顶个空缺,应当没有问题。”
蔡攸咬牙道:“若如此,绝不让沈傲动蔡家分毫。”
蔡京欣慰地道:“为父就是这个意思,老二蔡绦去做提刑使,你任厢军指挥,再加上一些门生故吏,福建路可以固若金汤了。只是你和绦儿的仇隙,不可再滋生了,咱们蔡家大祸临头,到了这个时候,再去计较私仇,只会让人抓住把柄。”
蔡攸嗤笑道:“父亲还是那个样子,这些话不必说了,蔡攸不是蠢物。”
蔡京站起来,也不说什么,像是了却了一样心事,微颤颤地走出去。
而恰在这个时候,沈傲回到家中,立即叫来刘胜,吩咐道:“立即叫人去传信,知会南洋水师和兴化军知军,兴化蔡家,一个人都不许走脱,都给我看好了。”
刘胜在府上也有三四年,也算是沈傲的心腹,沈傲的许多事也不避讳他,听了沈傲这般吩咐,刘胜兴奋地道:“小人这就去办。”
沈傲淡淡一笑,回到后院去,与蔡京彻底摊牌,这种明争暗斗,让沈傲显得很是疲倦,以至于这几曰,连武备学堂和鸿胪寺都没有去,穿过一道月洞,沈傲的心情总算飒爽起来,远眺到蓁蓁几个正在檐下说着什么,嘻嘻哈哈地过去。
檐下摆了个桌几和凳子,唐茉儿见沈傲来了,立即端来一些茶点,眨了眨眼睛,道:“夫君这几曰都去做了什么?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沈傲笑嘻嘻地道:“见了茉儿,精神也就来了。”
众女都笑了,说沈傲没个正经,沈傲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半个月之后,我可能要去福建一趟,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
蓁蓁惊讶地道:“这才回来几天?又要出去?”
沈傲叹了口气,道:“为夫脚不沾地,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说得倒像是为夫去寻花问柳似的。”说着,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地道:“再过两年,把这些琐事都做完了,我这平西王就不再艹心其他的,一心一意做个好夫君,终曰陪着你们。”
安宁启齿笑道:“你说的话从没算数的。”
众人又笑,眼眸却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