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听到东面响起隐约的隆隆轰鸣声,众将官不约而同地举起望远镜朝东面看去,依稀能看到极远处有烟柱升腾。
彭世涵当机立断:“孟松江,你带苍梧营向东急援,刘澄,攻城!”
这肯定是韩再兴一路正跟郑兵激战,虽说韩再兴一路有三营万人,但其中两营都是神武军那些新丁,战力肯定不如羽林军,外加地形不熟,总是有风险。
彭世涵当机立断时,安都王郑㭎正在自己的主府里犹豫不决。看着满殿穿着青吉衣的府堂官员吵个不停,他像是满嘴牙都烂了似的,痛苦得脸肉都全变了位置。
“请王上速离东京,回西京避祸!”
这是主战派的观点,即便是最死硬的主战派,都不觉得能守住升龙府。历次中国大军入安南,升龙府都是要被破上一破的。
“王上该效莫氏,自缚请罪,求其宽大!英华大军突来,不过是圣道皇帝恼我大越与清国交通,或者是不容我大越犯边,只要求请赎罪,求封朝贡,奉英华为天朝上国,此祸必解!”
这是主和派的观点,历代中国皇帝,为的都是面子,只要向其恭顺称臣,大越就能安然无恙。有宋明两朝的教训,相信那圣道皇帝脑子没发昏到觉得可以将安南纳入他英华治下。
两派相争不下,郑㭎看向自己的儿子,十七岁的郑杠。身为主府世子,郑杠十六岁就任节制,接触军队,虽然年轻,想必也该有自己的看法了吧。
郑杠一身甲胄,把住腰间刀柄,高声道:“我大越精兵百万,战将如云,又怎能怕那北蛮伪国!?只要挡得十数天,待西京子弟兵到来,还有战象大军,蛮军必败!”
郑㭎叹气,心说再挡十数天,即便是子弟兵来了,那黎皇的兵马也聚齐了。可恨那黎维禟,郑家待他不薄,他那黎家,一开始就是傀儡,这一百多年过去,却真把自己当黎利的子孙了,真是狂妄!
可郑家又有什么办法呢,真要废了这傀儡,先不说天朝必定要打过来,南面的阮家,也能再举一个黎皇,这样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这傀儡还真不是能随便丢掉的脸面。
现在那圣道皇帝捏住了脸面,形势可就太危险了。郑㭎可不是蠢人,连起码的是非判断力都没有,可他真不敢随意南撤。把升龙府丢给黎维禟,自家就成了反贼逆臣,即便回了清化老家,南面阮家也必定要趁火打劫,到时候南北夹击,更是一个死字。
所以,这升龙府守也不是,退也不是。而主和派的建议,又太过冒险,谁知道那圣道皇帝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郑㭎越想越憋屈,那圣道皇帝根本就是个……疯癫!跟清国人联络,去挪挪界石,制造点冲突,这都只是小节,具体要哪样大家可以谈嘛!你怎么就能这么直愣愣地打过来呢?你好歹也是皇帝,还要不要脸啊你!?
想得深了,郑㭎确定,这圣道皇帝绝对是个疯子,历代中国攻大越,都是从北面而下,哪有聚起船队,径直冲入海港,连船撞烂了都不理会,就这般从海上扑下来了,离升龙府不过二百里地。不是东京一直有两万大军守着,京城外围还有几营优兵,两天前这里就能被那股大军攻破。
听说对方只有万人不到,希望我的两万大军能将他们再挡一阵,挡到……我做出决定为止。
如此念头刚从郑㭎脑子里冒出来,一群军将就浑身带血地冲上了殿。
“王上!中国大军!中国大军从北面来了!”
凄厉的呼号刚刚落下,一阵阵脆亮雷鸣就在北面响起,那是炮声,虽然有些变调,但郑㭎听得出来,那一瞬间,他就觉得有一股凛冽寒风从天灵盖直透脑内,所有念头都被冻住了。
“王上!西面出现莫家人马!中国大军已经攻破北卫城,正在聚木筏船只,准备渡江!”
又有军将冲来禀报,殿堂里的官员已经轰然大乱,谁也没料到中国人来得如此之快。即便大越以小天朝自居,可天朝有一样东西终究没学去,那就是驿站体系,他们的军情递报速度根本就追不上英华军的推进速度。
“炮……炮……”
殿堂上官员轰然大乱,郑㭎无意识地念叨着,儿子郑杠听明白了,这是在说“跑!”
即便刚才胆气十足,可现在郑杠也明白,升龙府已经丢定了。现在看来,自海防港而来的英华军,不过是偏师,最有威胁的一击还是来自北面。现在主力都在东面对阵那支偏师,升龙府只有不到万人的军队,而且还没有作好战斗准备。
郑杠有力地下达了命令:“护送王上离京!”
升龙府的地形救了郑㭎,一条大江从西北向东南蜿蜒而下,隔开了本城与北卫城。羽林军两营渡江后,以四斤小炮、飞天炮掩护,掷弹兵借着用木筏临时改造的云梯突击上城时,郑㭎已经跑了。只是跑得太匆忙,或者是说嫌女人累赘,压根就没想着带上,郑家女人全都丢在了主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