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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昏君的末日(2 / 2)

雷襄点头:“天道之根,在于福人。史法司曾跟我谈过,说天道应于法,有绝对之公正,然则有时这公正却与福人悖离,譬如杀一无辜之人,可救千万人,这一人杀不杀?杀则有损公正,不杀则损千万人性命……这番权衡,就是在天人之间寻得中庸。”

他没有说答案,白小山却已有所悟,再叹道:“如此我真是错了……”

雷襄却问:“陛下有何处置?待法司审查?没撤换你?呵呵……”

他摇头道:“你啊,还是没悟透陛下之道,陛下是你《中流》报的司董,也算是报人。没撤换掉你,就说明作为报人,陛下不认为你有错,至少不认为你的用心有错。”

白小山脑子有些乱了,恭谨地拱手道:“请恩师赐教……”

雷襄又说到了掌管律法的史贻直,“掌国者要背负千万人生死,他自然要中庸行事。可对那无辜一人而言,他就要声张公正。我们报人,有时是掌国者,有时又是那无辜一人,到底该如何权衡?根本还是在真相,在事实嘛。”

这话尽管有些玄虚,白小山却明白了很多,他深深长拜,豁然而去,雷襄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自语道:“百年之后,你这一道才能大兴于世,而现在不行,现在远远不是时候。”

雷襄是李肆急招来商量该怎么管治国内报业的,《中流》之事让李肆警觉国中舆论太过散漫,朝廷管制,具体说,是朝廷调控手段已远远跟不上形势。能侵蚀军情司的谍报体系,报业已有失控迹象。

“还不是你纵容的,你啊,有些地方跨的步子太大,有些人跟上了,有些人跟不上,这一国就如跛脚巨人,还不知什么时候要摔一跤狠的。”

接着是段宏时的训斥,雷襄带来了国中舆论全景。雍正大举兴兵,国中舆论喧嚣不已,一面是群情激愤,觉得雍正这鞑子皇帝自不量力,欺人太甚,一面又在声讨朝廷无能,这么大的事,居然后知后觉。

广昌一县,不仅知县等官员殉国,还死伤数千县民,让心气正高的国民都自觉被抽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痛。不少人直接问责朝堂,都察院迫于舆论,开始准备就此事弹劾枢密院和军情司相关人等。

这都还只是间接问责,不少热血士子无所顾忌,在报上直接置疑“先南后北,由西向东”的国策,说这是明展腹背,勾引满清南侵。而置疑的对象,文里只针对朝堂,意思却很清楚,皇帝陛下,你是不是犯昏了?

一国气象初成,人心总是有些偏激,用李肆前世的话说,眼下英华一国的国民,个个都是愤青,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格外受不得委屈。主政的朝堂诸公,但凡行事柔和,都要被吐口水,即便李肆身为开国皇帝,开新世的圣人,威望无以复加,依旧难逃被置疑的下场。

段宏时的训斥,重点还在南洋西洋政策上。李肆力拓南洋,格局非一般国民熟悉,尽管一国在海运和诸多产业上受惠于此,但国民都觉得,为此招致满清南侵,有些舍本逐末。

李肆无奈地道:“没办法啊,外事还是我掌着,这番格局,能看清楚的也只有通事馆和外贸工商,跟主理国内事务的政事堂还凑不到一起。”

段宏时沉声道:“隋炀帝的教训,你还看不清楚?外事现在关联如此紧密,你就不该继续单独掌着,要让政事堂跟通事馆一起来看这内外格局。”

李肆有些犹豫:“现在火候足了吗?”

这一国就是先进和落后两面层层拼凑融合起来的,最早国内是工商和农稼事分立,朝堂还由中书省和尚书省分管,经过多年努力,以官府下乡,中央地方分税和东西两院等政策,渐渐拼凑为一个棋局。

现在国中民心鼓噪,又是因朝堂和国民对李肆“先南后北”的国策理解不足,毕竟外事还是李肆带着一帮有全球眼光,有外事经验的年轻人掌握着。

段宏时觉得该将外事从李肆手中切出来,李肆犹豫的是时机问题。

“这一国,时势有进无退,你还以为,政事堂那帮酸儒,能继续以圣贤道把持外事?老夫觉得,你该担心通事馆那帮小年轻以外事乱了内政才对。”

政事堂的省部官员大多虽已算是道党,但内政讲求调和,行事依旧带着浓浓的儒风。而通事馆却是满腹西学的年轻人,行事的功利之风浓郁,这两方人马混在一起,到底会是个什么前景,李肆有些看不透。

不过段宏时这么一说,李肆也释然了,斗争中融合,当初中书省和尚书省合一,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么。更主要的是,自己依旧握着外事决策权,把通事馆丢出去,是将政事堂也拉入到外事决策圈子,这样更好推责……说实话,被国民置疑的味道可不好受,很有些委屈。

“通事馆还只是一步,未来枢密院怎么办,殖民地跟直属地怎么办,更麻烦的是,江南怎么办,南北怎么办,还有太多路要走啊……”

段宏时想得多了,面色怔忪。

“老夫七十五了,还能活几年?能看到哪一步呢?”

人的**总是无止尽的,原本对段老头来说,能看到华夏再起,他也就安心了,可现在英华一步步走下去,他却还总想看得更多。

“老师勤练五禽戏,七十五算啥,一百零五都是小事……”

李肆赶紧安慰着老头,其实他心中也有些怆然,他这便宜师傅,还能陪着他走多久呢?

“咦,三娘不是说一百二么?你怎么就给老夫克扣了十五年?”

老头不爽了,李肆挠头,灿灿地笑了。

接下来的事更让李肆挠头,把通事馆丢给政事堂终究是后面的事,现在要紧的是应对雍正的威胁。而一国情绪激昂,他这个皇帝,不能不出面了。不止是扶着这民心化为国用,也是要疏导民情。西洋南洋太远,大家都看不到,而满清鞑子打了过来,你皇帝还闷在皇宫里睡大觉,就算以前多么英明神武,也要遭国人嚼舌头。

李肆叹气:“好吧,我这昏君也当到头了,得好好扮演圣明天子。”

他像是检阅部队一般,扫视着排成一排的婆娘和子女,“咱们一家子,都得为这一国尽心效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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