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大乱,钻桌子的,攀房梁的,掏刀子拔火枪的,什么都有。
“尔等谋逆反乱,已经事发了!”
“刑部拿人,弃械蹲地者不杀!”
呼喝声响起,场中有立马五体投地的,也有咬牙勃发的。
大批黑衣警差一拥而入,枪声轰鸣,再变作刀剑的金铁交鸣声。警差中有以刺刀团聚而战的,也有挥着细长倭刀,单人突入的。刺刀作砧,倭刀为锤,很快就粉碎了零碎的抵抗,现场留下二三十具尸体,外加若干残肢断臂。
甘凤池由部下簇拥着进了现场,他已由军情司转入刑部,任江南总警署署长,这是英华因应白莲教变乱而作出的调整,将之前散于天地会、军情司、禁卫署和各个地方的情报和行动体系,汇总到刑部之下,总管具体的治安镇乱事务。
“六兵卫,不错啊……”
巡视了一圈现场,甘凤池拍了拍一个警官的肩膀,那人刚挥刀入鞘,背后跟着的几十人也都如此,气质与其他警差迥然不同。
“谢殿下赏识!”
警官一个九十度鞠躬,语调生硬地说着。
江南黑道纷杂,在英清对峙时,还混进来不少日本浪人。甘凤池主持江南总警署后,首先清理了这些日本人,从中选出了一批忠心可靠的,用作行动队的突击尖刀。
这些浪人以黑田六兵卫为首,得了英华“居留权”,还有英华警职在身,自称“新选组”,以英华居留权为荣,为英华效命的最终目的,就是获得英华国籍。
“不过注意了,此次行动是为收网,刀下就要注意分寸,杀人太多,口供就少了。
数了数尸体,甘凤池不太满意,训斥了一句,六兵卫跟一帮浪人警差轰然跪倒,叩地请罪。
“两淮盐商余孽把着的盐巡黑帮大佬,有我们兴盟会押着···…”
“小人奉上罗教残党的名单,六十三县的头目都有······”
“漕帮红船会顽冥不灵,我们早就看不过眼,已经记下了所有会首的名单……”
投降的一帮人押过来,纷纷争着攀咬对方,然后又各自惊奇。
“我们比你们还早投告!”
“这是我们兴盟会为大英铲除江南黑道的义举!”
“我们罗教正统已经归了天庙,这是跟甘署长携手清理门户!”
“漕帮奉公守法,就这些人还妄图祸乱江南,我们早就跟甘署长通了声气!”
“两淮盐商再没余孽了啊·咱们都是老实作生意的,当然要把这些别有用心之人供出来。”
“年羹尧还想浑水摸鱼!我们江湖人绝不答应!”
众人吐露口风,然后相视而笑,大家竟然早有了动作·可个个肚子里却又犯着嘀咕,泥马原来不止自己跟官府串通啊······
“真是无趣……”
甘凤池叹气,白莲教变乱后,江南行营制定了深入清理江南的计划,江南黑道就是重中之重。谋划了许久,推着江南各方黑道搞大聚会,指望一网打尽。却不想推到半途·各方黑道就纷纷跳墙,主动请缨当内线,指望免罪立功。让甘凤池这一场行动还未落幕,就已收获丰硕,眼下这一幕,竟有烂尾之嫌。
江南已再不是乱世了,人人都循着英华新道而求富贵,在这大势之下·纵是黑帮,稍稍明眼之人也都能看清楚。也就是那些满脑子打杀之人,还以为能有大作为·结果沦为同道出卖的牺牲品。
甘凤池叹的是,在这江南,他所掌之事,再难回味身在军情司时那种惊心动魄的生死之争,以后就得跟零零碎碎的小案子,乃至文牍之事拼斗。想到若干年后,自己这精悍身躯,不定会养出臃肿肚腩,心中就升起淡淡的悲哀。
“带走……”
自己的不幸,何尝不是民人之幸·甘凤池这么想着,淡淡挥手。
“我要找讼师辩护!”
“你们官府可不能为所欲为!”
镣铐上身,可怜的牺牲品们还在呼号,他们都已知道,在这英华,官府也不能对民人为所欲为。
“你们的案子是反乱案·视同军法,还想要讼师帮你们说话,做梦!”
警差们一边呵斥着一边拳脚交加,将这些还在主张自己“民权”的黑道头目一顿好揍。
国法虽在变革,却远未到“民权”的时代,皇帝领军,挥着军法,依旧是为所欲为的。除了这些黑道头目,也许还有不少无辜之人要受此害,可跟旧清以及前朝比起来,终究是大大的进步,而且还一直会进步下去。
回到黄埔的李肆,是如此总结自己在国法变革一事上的成就。这条路还太漫长,但他已辟下大道,自己先走了一步,剩下的,就让国家和人民自己一步步摸索着走,自己在旁提醒指正就好。
“小香玉,把舆图挂起来,嗯,最新的一张。”
肆草堂置政厅,李肆指使着自己的新文办。
小姑娘带着侍卫,吃力地在墙上悬起巨幅舆图。李肆摸着下巴,盯住了这幅包括了亚洲和大洋洲的地图。
地图上,英华地域的淡红底色宛若一尊巨大酒杯,厚实的杯身是江南、湖广、四川、两广,长长的底座从南洋一直贯穿赤道,直到大洋洲北岸。而外扬的杯口,西到青海,东到琉球,将上面的淡青底色地域包裹起来。
李肆照着那杯口的轮廓,伸展双臂,满清的版图,恍若就在他的怀抱之中。
“侄儿别急,叔叔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感受心中对着怀抱之物的向往,李肆低声自语着,接着眉头微皱。
左手是张汉皖所领的安西都督府,什么时候能伸展到汉唐之域,就看张汉皖的本事。而右手那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唔……朝鲜啊……”
李肆目光亮了起来,嘴角也微微弯起,朝鲜······看来得好好收拾年羹尧了。
李香玉在一边眨巴着眼睛,就觉“皇帝大叔”气吞寰宇,果然不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