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0)献县,北直隶最古老的县城之一。夏商周时期,献县就已经存在了。在汉朝前后的几百年,献县都是河间郡的治所所在,直到北魏的时候才废止。此后的上千年,献县作为一个古老的县城,在北直隶都是相当有名的。只可惜,当张准来到这里的时候,献县已经不复存在了。
准确来说,是献县的城墙,已经被完全摧毁,再也看不到作为一个县城的样子。城内的建筑,也大部分都被摧毁。就和景和镇一样,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唯一不同的,是没有见到尸体。王老虎等人入城查看了一番,发现城内一具尸体都没有。这总算是让张准感觉有些心安。只要人还活着,就是好事。
这一次鞑子下手,的确非常的狠,明知道献县的民众,都已经全部跑掉,还是要将献县毁掉。放火烧毁了所有的民房建筑不说,还连城墙都拆掉了。拆城墙,这是相当耗费功夫的。李自成也很擅长拆城墙。但是,鞑子的人力和陕西乱军的人力,是根本无法相比的。这些鞑子,为了毁坏北直隶,的确是不遗余力啊!
张准默默的坐在马背上,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的让自己做到平常心。尽管知道明末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到处都是争斗和厮杀,今天还活着的人,都不知道是否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但是,当你亲眼看到大片大片的城镇,被夷为平地,数千上万的尸体没有人处理,他还是会觉得无法忍受。因为,他是一个后世来人。
因为鞑子的到来,整个北直隶的田地,几乎都荒芜了。现在已经是正月底,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三月份的春耕时节了。要是在春耕的时候,鞑子还没有退走,就要耽误播种。这对于未来一年的收成,影响是非常大的。如果无法按时的播种,就没有粮食收入。没有粮食收入,就要产生严重的饥荒。饥荒一旦爆发,各地就更加的混乱了。
从张准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山西各地,都出现了严重的饥荒。河南北部各地,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饥荒。这种饥荒,极有可能蔓延到北直隶来。要是北直隶、山西、河南三地都出现大面积的饥荒,朝廷在京师,肯定是无法支撑下去了。
中华民族,几乎每隔几百年,就要经受一次苦难。但是每次经受苦难以后,都会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强大。五胡乱华是这样,五代十国是这样,蒙古鞑子入侵也是这样。他时时刻刻强调自己,要乐观一点,奋发一点。只要坚持过眼前的这段时间,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哒哒哒!”
马蹄声急匆匆的传来。
张准随意的扭头一看,却是刘勋春回来了。
自从离开董家堡以后,张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让沧州义勇军的战士,将周围的地方打探清楚,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熟人,进一步了解情况。这些战士都是北直隶的地头蛇,由他们出面,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尤其是董悼武、董华夏、刘勋春、曹飞鹏等人,交游还是相当广阔的。练武人,当然不可能像宅男一样呆在家里。
刘勋春果然不负众望,带回了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的神情有些憔悴,眼圈都是发红的,看起来这些曰子没少艹劳。从他的体型来看,原来应该是比较殷实的人家。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刘勋春自己出身殷实人家,大部分的朋友,当然也是这个阶层的。
“都督大人,这位是我三叔,叫做刘久明。”
刘勋春介绍说道。
至于张准的身份,自然就不用介绍了。
“都督大人,小人有礼了!”
刘久明不断的喘息着,气喘吁吁的问好。
“你好!”
张准友善的说道。
“你能跟我说说周围的情况吗?”
沉吟片刻,张准又娓娓的说道。
“当然!”
刘久明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献县被攻破,百姓们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因为,大多数的百姓,都迁移到附近的饶阳城了。剩下的少部分,则去了其他地方的亲友那里投靠。另外,还有很多的百姓,在鞑子越过长城南下的时候,就迁移到了山东。前往山东的,多数都是当地的一些贫困人家,这部分人占据了献县人口的主流。献县六七万人,至少有四万人都迁徙到了山东去了。
饶阳城是一座坚固的县城,前往饶阳城避难的人口相当多。在当年安禄山造反的时候,整个河北道都几乎沦丧了,只有饶阳城愣是坚贞不屈,一直坚持到李光弼的援军到来。因为饶阳城城墙坚固,鞑子尝试攻打了两次,没有成功,最终还是放弃了。
“献县的损失情况严重吗?”
张准关切的问道。
“鞑子非常凶残,将可以抢走的东西,都全部抢走了。不过,因为之前有较多的时间准备,比较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损失应该不是很大。”
刘久明气愤而庆幸的说道。
“只要人还活着,就是好事。”
张准缓缓的说道。
刘久明赞同的点点头。
其实,献县的民众,能够逃出生天,还是多亏了虎贲军的宣传。董淑嫣和她带领的闻香教骨干,还是切实的做了不少的事情的。迁徙到莱州府等地的民众,安然无恙的避过了鞑子的毒手。而那些不相信虎贲军宣传的民众,有很多都出事了。他们指望鞑子到来的时候,朝廷的军队会来解救他们,结果从头到尾,都根本没有见到朝廷的军队。
“大人!滹沱河上游出事了!”
说话间,刘芒悄悄的过来报告。
“去看看!”
张准点点头,翻身上马。
一行人策马,快速的来到滹沱河的北岸。
献县的旁边,就是滹沱河。滹沱河发源于山西,拦腰流经北直隶,算是北直隶境内一条比较重要的河流。滹沱河的两岸,都是北直隶人口稠密的地方。古老的河间郡,中山国等地,都是依靠滹沱河发育起来的。真定府(即石家庄)的主要水源,也是滹沱河。
张准来到滹沱河的岸边,只看到滹沱河的河水,泛起了暗红色的浪花。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忍侧目的眩光。显然,纯净的河水,是不会有这样的颜色的。唯一能够造成这种颜色的,只有鲜血。肯定是大量的鲜血被倾泻到了水里。
滹沱河的上游,就是武强、深州、束鹿、藁城、晋州、真定府等地。很有可能,是上游的某个县,又或者是沿途的村庄,遭受了鞑子的毒手,大量的鲜血流入滹沱河,又或者是大量的尸体被抛入了滹沱河。
“看!”
刘芒忽然又低声的叫起来。
张准等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具尸体慢慢的漂浮下来。由于是正月,滹沱河的水流很浅,尸体漂浮在河面上,经常搁浅,断断续续的一荡一荡的,只有鲜血顺着河水不断的流淌下来。
刘久明面色黯然的说道:“只怕是束鹿出事了。我前几天就听说,鞑子有上千人在围攻束鹿,束鹿的守军已经筋疲力尽,要是官军的增援没有赶到……”
张准脸色冷峻,没有说话。
束鹿距离献县有几百里的路程,虎贲军就算现在插上翅膀,也飞不到那里去。再说,以他的一百来人,就算闪电般的赶到束鹿,也无法帮忙。一百多个虎贲军,对付上千人的鞑子,又是在野外作战,毫无屏障,还是非常危险的。
唯一能够解救束鹿的,只有驻守真定府的洪承畴。现在,束鹿已经被荼毒,只怕洪承畴是没有真心援救。又或者是,他没有能力援救。真定府距离束鹿,刚好是两百里的路程,所过之处,又都是平原地区,鞑子对洪承畴的大部队,应该也是盯得很紧的。要是洪承畴离开真定府的坚城,必然会遭受鞑子的围攻。
严格说起来,这件事,还真不能怪洪承畴。洪承畴的部队,一直都在和起义军作战。起义军和鞑子,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起义军到处流窜,一会儿是中原,一会儿是西域,一会儿是平原,一会儿是山区,导致洪承畴的部队,骑兵的数量并不多,战斗力也不是特别强。
在北直隶这样的平坦地形,只有大规模的铁骑,数量至少在四千人以上,才有和鞑子骑兵正面交战的能力。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宣大军团的骑兵,还有辽东军团的骑兵。其中,又以辽东军团的骑兵最强。比如说,吴三桂的骑兵,只要豁出去,还是可以和鞑子骑兵厮杀一阵的。
问题是,现在的辽东监军,乃是高起潜这个阉货。他除了积极的往自己的钱袋子里装银子之外,别的事情,都胆小怕死的要命。要他出动辽东骑兵,和鞑子野战,想也不要想。就算吴三桂这样有这样的勇气,有这样的胆识,也肯定会被高起潜制止的。
事实上,自从鞑子进入明国的核心腹地以后,官军的反应,就非常的被动了。孙悟空钻到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面,铁扇公主还能做什么?要怪,只能是怪朝廷不得力,没有守好边关,让鞑子杀了进来。肚子里长虫,后果自然是自身痛苦不堪了。
刘久明气愤的说道:“鞑子到来之前,官府还向我们摊派,说是要训练更多的军队,抗击鞑子,结果,我们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见到。鞑子来了,家没有了,财产也不见了大半。”
张准摇头说道:“算了,说啥都没用,还是整点有用的。”
刘久明只好沉默不语。看他的神色,还是非常的愤慨的。因为虎贲军之前的宣传,大部分的贫民,都已经迁徙到山东去了。现在残留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比较殷实的人家,好像刘久明这样的。还有一些不相信虎贲军,只相信朝廷的百姓。
随着鞑子的到来,官府的承诺,全部落空,民众们逃的逃,死的死,对于官府的怨念,自然是前所未有的深。刘久明自己,也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对朝廷当然非常的不满。早知道是这样的下场,还不如迁徙到山东去安安稳稳的过曰子呢,省得整天担惊受怕的。
“刘叔,附近有活跃的反抗军吗?”
张准忽然问道。
“有!刘黑子就在附近活动!”
刘久明不假思索的回答。
“刘黑子?”
“都督大人,我知道这个人!”
王老虎插口说道。
“哦?”
张准有些期待的说道。
“那个刘黑子,是个死脑筋,很少和外人来往。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一个干活的好手。他麾下的一百五六十人,拧成一股绳,外人都不敢欺负他们。”
王老虎解释说道。
他所说的干活,其实就是抢劫杀人的意思。这个刘黑子,其实是典型的马贼,专门做打家劫舍的生意。在鞑子入寇以后,北直隶逐渐的糜烂,马贼多如牛毛,好像刘黑子这样的人,可谓是一抓一大把。大多数的马贼,其实都只是抢劫有钱人,对贫苦的百姓,倒是没有什么侵犯的,偶尔还救济一下。刘黑子就是这样的典型。因此,恨他的人不少,喜欢他的人也同样不少。
对于刘黑子的过去,张准并不是十分的在意。事实上,在动乱的年代,高大全的人物,根本是不存在的。李云龙为什么显得真实,就是因为他一身的毛病,大多数的毛病都还很典型。以前的军队里面,这样的人物很多。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人物更多了。所谓的伟光正的人物,都是宣传包装出来的而已。
“老虎,你去联系一下刘黑子。”
“看看他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杀鞑子。”
张准冷峻的说道。
“好咧!”
王老虎大声答应着去了。
片刻之后,王老虎就派人回来报告,说刘黑子居然就在附近。
“刘黑子就在附近?”
张准微微有些诧异,还有些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