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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定毒计(1 / 1)

到了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婉儿就醒来了,她倒是还记着尤二姐昨儿说的想喝鸡汤的话,又想尤二姐昨儿一日没吃着什么,不敢再耽搁,忙起来就着昨夜的冷水匆匆梳洗了。婉儿先悄悄走尤二姐卧房的窗外听了,里头并无一丝声响,便以为尤二姐还睡。因张华家并不曾养得鸡鸭,要汤得买鸡,婉儿只得出到左右邻舍处央求她们卖只鸡给她,银子等张松张华父子回来再还。

虽说庄上的媳妇们瞧不上尤二姐为,可也怜悯她没了孩子,又看婉儿说得十分可怜,倒是白送了只鸡给婉儿,看着婉儿年幼,张松张华父子又不家,索性送佛送到西,蘣婉儿把鸡收拾好了,又教了她怎么煮。婉儿十分感激,舀着鸡到家,依着那些媳妇的话,洗了鸡下锅,又放了葱姜,点上火煮了,这才看尤二姐。

婉儿推房门进来看时,就见尤二姐齐齐整整躺炕上,脸色虽然蜡黄,倒是十分宁静的样子,因看她被子褪胸腹处,便过来要蘣她拉起来,不想触手一片僵冷。婉儿的心就往下沉,知道不好,壮起胆子抖着手到尤二姐鼻下一试,一丝气息也无,她到底是个孩子,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尖声喊叫起来,连连后退,一跤跌倒地,翻身爬起来,跌跌撞撞就朝门外跑。

四邻五舍们听见婉儿尖叫,只当出了什么事,都出来看,因见婉儿脸上没有一丝颜色,都围了过来,抚慰的抚慰,动问的动问,劝慰了好一会婉儿方颤抖着把尤二姐死了的事说了。众听着死了,都拥入房看,果然那尤二姐穿戴整齐,直挺挺躺床上,脸上一片蜡黄,早断气了。众虽说平日看轻尤二姐同勾搭成奸,未婚先孕,不是个良家,如今看她死了,倒也想起二姐儿实温柔和顺,如今死得这样凄凉,倒也落了几滴泪。又有婉儿问:“家姑爷呢。”婉儿只是哭着说不知。众听了,倒也蘣尤二姐感叹几声。

因尤二姐是暴毙的,说不得就要报官,请仵作来验尸,宁国府那里也要知会声,更要有寻张松父子回来操办尤二姐后世,事情繁多。庄户倒是热心,看着婉儿年幼,都分散起来,就有报官的,又有自告奋勇陪着婉儿回报丧的,也有说,这庄子是荣国府里派看的,总要知会他们一声,也有跑刘姥姥家报信,各自忙碌。

却说贾珍昨儿叫张华勒索了场,又同尤三姐撕闹了回,不独厌了尤三姐,便是尤氏也得了白眼,贾珍那一夜是冯姨娘处歇息的。贾珍自得了尤氏姐妹这对尤物,也是许久没到冯姨娘处来了,这回好容易来了。冯姨娘怎么肯轻易放他过,使出浑身解数笼络奉承,哄得贾珍浑身舒坦,这一耽搁就晚了,婉儿上门来报丧时,贾珍冯姨娘处还没起身呢,也没敢惊动他,只好先找大管家赖升。赖升听着尤二姐没了,也是唬了一跳,自己过来问了个仔细明白,叫婉儿二门外等着,先进来回尤氏。

尤氏今儿的精神倒是好,先是死了一个小杂种,而后那骄纵得倒像是正牌子奶奶的三姐也叫贾珍打了,正是十分得意踌。这一踌,便是昨儿贾珍冯姨娘处歇的,尤氏也不以为意,管事媳妇们进来回话时,都见尤氏脸上笑微微的,管事媳妇们也趁势奉承了几句。便此时,忽然听着赖升外头道:“奶奶可得空吗?二姨奶奶处的婉儿又来了,说是二姨奶奶昨儿晚上没了。”

赖升说这话时,尤氏正喝茶,一口茶就呛着了,文花银蝶两个忙上来,接茶盅的接茶盅,给尤氏顺气的顺,折腾了好一会才罢。尤氏这里听着尤二姐身死,先是震惊,而后就喜欢起来,再后又有刑恐,只怕牵累了自家,忙问道:“大爷知道吗?”赖升回道:“回奶奶话,大爷那里还没起呢,小的不敢告诉。”尤氏听了,就把茶盅儿往地上一掷,怒道:“这样大事,如何不告诉老爷可是当差当糊涂了”赖升满口称是,正要退,又叫尤氏叫住了。

原是尤氏想着了尤老娘,尤三姐娘俩个,尤老娘还罢了,虽贪财好利,却是个无用的,那三姐的性情,真是无理也要搅出理来,何况死了个,必然要迁怒自己这里。尤氏一想着尤三姐那种万不及的女泼皮做派,这大冬月的天额角都能沁出汗来,哪里敢让自己的告诉她们母女。既然祸是贾珍惹的,也只好委屈贾珍的了。尤氏就慢慢道:“尤老娘同尤三姐两个,一个是二姨奶奶的亲娘,一个是二姨奶奶的同胞同产亲妹,都是骨肉至亲,二姨奶奶没了,自然要告诉她们的,也走一趟罢。”赖升听了,想着尤三姐那烈火一样的性情,连头发跟都炸起来了,又不敢违拗尤氏吩咐,只得称是,先来回贾珍。

贾珍这里才起床,正由冯姨娘服侍着穿衣,猛然听着尤二姐没了的话,先是一怔,转而就笑了起来,回头向正蘣他系腰带的冯姨娘说:“乖乖地等,晚上再来。”说了抬脚出了。那尤二姐家时,也曾同贾珍千恩万爱,赖升只当着贾珍听着她死了,总是要伤感一回,不想贾珍不但若无其事,反倒有欢喜的神色,心中惊疑忐忑,壮着胆子悄悄把贾珍瞧了眼,见贾珍脸上竟然有得意之色,不由更是摸不着头脑。

贾珍到了二厅,就命将婉儿带了来。婉儿已然哭得双眼红肿,来二厅,就贾珍跟前跪了。贾珍斜靠着椅背把婉儿上上下下看了一回,脸上一笑:“是们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哪里?叫什么名字?”婉儿听着贾珍不问尤二姐反问自己父母,心里就有些怕,先低着头不敢抬起。赖升就道:“大爷问话呢,怎么不答,耳聋了不成?”婉儿抖了抖才道:“回老爷话。爹姓魏,叫魏富贵。现老爷的庄子上帮着乌大爷收账呢。”

贾珍听着魏富贵的名头倒是笑了回,就道:“这名儿倒是好,这回要是顺了的意思,倒不是不能叫爹富贵一场的。”婉儿听了贾珍的话,心上更加惊恐起来,不敢答是,也不敢答不是。贾珍也不要她答话,又问:“张华昨儿哪里?”婉儿听了这句,眼泪又落了下来,回道:“姑爷一夜没回来。”贾珍听了,把鼻子一哼,道:“他是昨儿没回还是一直不回?他对二姨奶奶怎么样?”

婉儿听着贾珍问这个,不由就想起尤二姐昨儿孤零零地上躺了一日,到死都没吃着一口热食,格外觉得尤二姐可怜,兼尤二姐素日待她十分温柔可亲,就蘣尤二姐不平,哭道:“姑爷十夜里也没有一夜家的,就是回来也是问姑娘要银子,姑娘若是不给,姑爷开口就骂,就连打也是有的。”贾珍听了这邪,正中下怀,把手一拍笑道:“好好婉儿等见了官,也这样答。告诉县老爷,姑娘是叫张华那没伦的畜生打得小产。后因小产伤心过度才自尽。只要为二姨奶奶报了仇,就提拔爹管一处庄子。若是办砸了差事,可别忘了,一家子的身契都手上。”

原来贾珍自叫张华舀死孩子勒索了,一怕张华尝着甜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技重施,没有个了局;更怕张华到外头宣扬,就欲置张华与死地。只是一时没个妥当的法子,不想天从愿,尤二姐竟自己死了,正好借尤二姐的死来除了张华。律法有云:“夫殴妻,非折傷不论,至折上以上减凡二等[须妻自告乃坐]先行审问夫妇,如愿离异者判罪离异,不愿离异者验伤判罪,可以钱粮收赎之后团聚。至死者,绞监候。”只要自家上告,说二姐是受张华殴打,引至小产而死,由婉儿为证。凭着宁国府的面子,自然能断个绞监候。等张华进了大牢,就由不得他不死了。婉儿是宁国府的家生子,知道贾珍素来的脾气,又恨张华薄待尤二姐竟是满口答应了。

贾珍看着婉儿答应,又想着张华是字琏庄子上的,说不得要同他打个招呼,叫贾琏关照下他庄子上的管事,也要一个口径才好,就向赖升道:“到西边儿,看看琏二爷不,若是,就请他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赖升得了贾珍吩咐,就往荣国府走了一趟,过得两刻也就回来了,回说:“回大爷话,琏二爷不家,琏二奶奶倒是使出来问着什么事,小的没敢说,只请二奶奶看着琏二爷回来,告诉琏二爷一声,大爷找他。”贾珍听了,也是点头,自己厚着脸找尤老娘,只为尤老娘是尤二姐亲娘,若是要告官,是要她出首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夫殴妻死,我参考的是大明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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