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寿,有男做虚,女做实的习惯,今年,贵州都指挥使任大人的父亲,京城的老长阳侯实则五十九,便办了六十大寿。任大人要职在身,不能擅离回京,为老父祝寿,也是孝心可嘉,于京城长阳侯府同一天,在贵阳大开筵席。沈葳是都指挥使司的下属,沈家的女眷便在邀请之列。
都指挥使,正二品的方面大员,所分配的官邸大了沈家宅子约十倍。任家富贵,又把官邸后的小山丘包括进来,充作后花园,因此前院雕廊画栋,后院小桥流水,格局雅致,着实气派。
这次任大人为老父祝寿,是大请帖,光邀同僚及地方望族乡绅,男客三十桌,女客三十桌,应和了老侯爷的寿数,图个吉利。赵氏带着思仟思伽赴宴,车辆来往不息,马车停在侧门便只得下车步行了,进了二门,绕过一个寿仙公的石壁浮雕,才进入迎宾堂,老侯爷本人不在场,便少了给寿星公磕头请安的环节,直接一路穿堂过巷,引到一处独立的院子,几间屋子全部打通,用长长的镂空竹藤花鸟屏风隔开,不算正厅,左右两边已经能摆下三十桌席面。
赵氏一行人来的不早不晚,场面已经热闹开来,赵氏带着两个女孩子直入正厅,任夫人穿透力极强的笑声越过一片喧哗声传入耳朵。
“沈伯母安好,请去正堂坐一坐。”任二奶奶亲来接待,笑容可亲。任都指挥使和京城现任的长阳侯是嫡亲的兄弟,关系和睦,没有分家,排行都在一起,来了贵州赴任也没有改口。任二奶奶是这一房的嫡长媳,去年刚进的门,出身平江伯府。
赵氏原来是想等一等,随几个五六品的女眷一起去和主人家叙话,现在任二奶奶亲自来请了,哪有推托的道理,便只得随了。
“赵家妹妹来了。”任夫人端坐正位,并不起身,对着赵氏笑道,笑容过分夸张。任夫人虚长赵氏几岁,这声妹妹自然是叫得的,但是之前并没有如此亲切称呼过。
赵氏与任夫人来往多次了,真心只能是面子情,实则谁也看不上谁。一个是昔日的侯爵世子夫人,一个是现在的侯门贵妇,贵州官场上的第一夫人。赵氏觉得任夫人的教养礼仪缺缺,还有待提高,就说现在吧,想表示亲热之意,又要端高傲之态,可惜没这份功力,做出了两不像来,亏得是在贵州了,任指挥使品级最高,谁家都要买任家的面子。任夫人看着赵氏既刺眼又得意,刺眼者,赵氏自诩宗室出身,并不像下等小官之妻一样巴结自己,一言一举,比她这个二品夫人还有涵养风范;得意者,呵呵,你家高楼塌,我家高楼起,如今任家甩了沈家几条街,你还不是要在我脚下行礼。
赵氏和任夫人过礼寒暄后,便在下手坐了,思仟思伽上来恭敬的行礼,遥祝老侯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自然得了两个荷包,本该退到赵氏身边,却被任夫人拉着手打量,两个女孩子衣着款式一致,颜色不同,一个湘妃色,一个浅蓝色,一个清丽恬静,一个成熟艳丽,任夫人笑恼道:“半年不见,你两个女儿真是越出挑了,过了年是几岁来着,哎,瞧我这这记性,赵妹妹上次说过了,我也没记住。”
赵氏笑道:“夫人管着多少事情,哪用费心记这些,过了年,我小女儿十二,二女儿十五了,徒长齿轮,当不得夫人夸赞。”
任夫人便把目光投到思仟身上,问:“原来二姑娘已是韶华之年,可行过礼了?”这个礼特制及笄之礼。
赵氏回道:“她是六月的生辰,家里正在操办。”
任夫人拔下头上一支金叶嵌红宝石的华胜,塞到思仟手里道:“女孩子最重要的日子,可不能委屈了她,我不便过去,难得这个孩子合我眼缘,一点小意思,就当是我这当长辈的提前送出的贺礼。”
思仟也是惊讶,面色绯红,诚惶诚恐,拽握着华胜,转头看向赵氏。
赵氏忙起身道:“小孩子家家过个生日,当不得夫人的厚赐。”两家人,交情实在还未道这个份上,何况,思仟是庶出的,怎么好意思拿她的饰。
任夫人拍着思仟的手背,笑道:“这个孩子长的精致,比我儿媳妇还出色,我听说是自幼养在你家太太膝下的,如此也能补上半筹了。”
任二奶奶在一旁凑趣道:“娘既然那么喜欢,不如裹进家里来,将来日日得见。”
任夫人嗔道:“当着人家孩子的面,怎的如此不庄重,把小姑娘羞的,便是有这个想法,也不能如此大大咧咧的说出来。”
赵氏觉得任家婆媳越说越不像话,忙掐了话头,接下厚礼,让思仟致谢,一支华胜罢了,也不是真受不起,不用磨叽,以后有的是机会还礼。
思仟内心已经是砰砰直跳,当姑娘的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插话的,只盼着赵氏趁机在任夫人面前给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哪知道赵氏并没有趁势接任夫人的话茬,只得暗暗咬牙着急,尽力镇定心神,端庄的敛衽下福,勉励温笑,向任夫人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