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仟的孩子七月而产,冯家被打得措手不及,预备的奶母,孩子九个月,还没有生呢,再说了,七个月大的孩子,小老鼠似的,今天活着,明天保不定没气了呢,冯大奶奶派人回崇安侯府报信,冯家供养的几个嬷嬷还真是不敢揽这个小哥儿,所以,莫嬷嬷一去,就被冯大奶奶留住了。
思伊夫家一介举人,思侬夫家才到京城,没攀过淇国公府的门,两人接了思伽的消息先去见二姑妈,三人合在一处,借着昌平伯的拜帖进了淇国公府。崇安侯府冯三奶奶把孩子生在了淇国公府的寿宴上,这么劲爆的消息,不用出门,沈芯在春燕来报消息的前脚已经听说着,春燕来了,沈芯正好借了春燕的口嘱咐思伽在家养胎,别出去站是非地。
莫嬷嬷接了张德家的班,张德家的弄清楚了表面上看得一目了然的是非,就回来先向思伽交差了。
思仟自己说,她在更衣过后,回席的路上,就是之前还安全走过的同一段路上,同一块地方,没注意,踩着一颗和青石地板颜色浑然一致的石珠子,在踩着滑倒的时候,下意识的低头看见。那颗石子放的不是地方,在一个七八步的台阶边上,思仟踩着石珠子,身子惯性往前,脚滑着向后,后面是台阶,可不就踏空了,当时肚子朝下磕在台阶上往下滚,可不是平地走路,脚崴了一下,跌了一跤那么轻松,所以这么一滑,一踩空,一磕,一滚,当场□就出血了。
随后自然是有多忙乱就有多忙乱,先抬了冯三奶奶去预备供人休憩的偏厅,找冯大奶奶和府里主事的管家奶奶,淇国公府当然不希望冯三奶奶把孩子生在寿宴上,冯家也是一个想法,至少抬回了家再生。哪儿想冯三奶奶那么赶呀,保胎的时间也没有,羊水随后破了,孩子下来得太快,抓都抓不上去,待到两府的人商议出了章程,准备好了大轿去偏厅抬人,孩子已经开始生了。厅外一屋子吃席的女眷围着,孩子拦不住,急着落地,淇国公府也没有那么没有人性,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冯三奶奶在偏厅生下孩子。七个月的孩子,胞衣小,产妇从头至清醒着,好生得很,一刻多钟孩子就分娩出来了。其实都一样了,孩子生得那么快,就是坐上了轿子,轿子还没有出淇国公府呢,孩子也得先掉出来。
张德家的回来的时候,冯三奶奶已经上了轿子,往崇安侯府里抬,。孩子生了就算了,赶上了,也算人力不可违之事,产妇被认为是污秽之人,别家的人,也没有留人做月子的盛情,淇国公府的寿宴还没有摆完呢。冯家也是不能接受自家的女眷滞留府外,坐蓐什么的是管不得了,用最好的大轿子,能几人躺的那种,四面捂得严严实实,用最好的轿夫,缓缓的往崇安侯府抬。
莫嬷嬷护着哥儿同去了崇安侯府,还有沈芯,思伊思侬,随轿跟着,先把人安置妥了再说话。
思伽听完了张德家的话,去帮秀儿搬家收拾屋子的姚先生和如真回来了,果然带回了秀儿有身孕的好消息,不过,秀儿毕竟是奴婢,这个消息,在二姑奶奶早产事件的笼罩下,也只得一听,喜也不能喜在了面儿上。
思伽是个极能自我宽慰的人,自己遇到磋磨的时候,都不会亏待了自己,别人遇到了磋磨,担忧怜惜会有,但不至于为了别人的磋磨,耽误自己的日子,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晚膳的时候,鉴于思仟的突发事件,苍擎院的人被波及也是忙碌了半天,思伽还特意让小厨房给每个人加菜,张德家的也有分了好菜带回家去吃,至于自己的菜单:酱烤牛腩配小烘烤薄饼,酸辣炸藕粉肉团子,香椿干煸小黄鱼,紫菜虾皮汤,清炒芝麻小白菜,葱香芋丝,菜一口饭一口,食量没减,对坐的韩昭旭亦是没有影响,夫妻二人把几道菜吃了七八分。
放下碗筷,韩昭旭去整理晒好的书。晒好的书一套套的,放在案桌上,榻几上,等着韩昭旭亲自验收后整理进书柜,思伽边看着韩昭旭摆书,边说下午发生的事,虽然思伽不说,韩昭旭也能知道淇国公府发生的事,但是,从别人嘴里听一遍和听妻子的叙述,是两码事。
“冯家欲与乔家结秦晋之好,姻亲之盟,这件事应该会不了了之,冯家不会为了二姨姐追究乔家的过失,或许,还会为了二姨姐污秽老国公寿宴一事,而向乔家致歉。”外面的事,韩昭旭不会事无巨细的说给思伽听,但是,有些韩昭旭认为思伽该知道的,韩昭旭从不吝啬。
“张德家的说,二姐是踩着一颗石珠子才跌倒了,一颗和青石板一样的质地,打磨圆润的石珠子,可见有人处心积虑良久。可是,在张德家的回来之前,大嫂和三弟妹来过了,说乔家和冯家现在是一致口径,二姐是自己走路不慎摔倒了,一丝石珠子的风声都没有走漏。难怪出了事,二姐一跌倒,就越过了夫家,把事情往娘家捅了,抬出娘家来撑腰了。”思伽苦笑道:“说实话,二姐,我觉得她有时候看着聪明,其实挺傻了,但有时候,她看人看事挺准的。”
韩昭旭边搬书边道:“睿智和愚鲁,不过是看哪一种适合立身就用哪一种而已。没几个人是聪明绝顶的,也没几个人是愚不可及的。”
“二姐绝对不是一个为了大局可以无私牺牲的人,冯家想压下二姐的委屈讨淇国公府的好,是错了主意。”
“二姨姐也想讨淇国公府的好,不然,七个月的肚子去赴席干什么。”韩昭旭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分讥讽。这也算是想拍人马屁,被马腿踢了吧。
思仟,或许为了自己的颜面和早产的孩子,要借着娘家的威势彻查到底,或许在最大限度的宣扬了自己的委屈后,会和冯家乔家妥协。不过,这个选择的权利,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被冯乔两家弹压,做一个被动委屈的小媳妇,背上一个污秽人家寿宴的名声,白白成为京中他人茶余饭后的一次笑谈。思伽是忖度思仟的,思仟的本意也的确如此,可是,事情的走向往往出人意料,但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思仟拉来了信国公,忠毅伯,昌平伯三家来帮架,淇国公和崇安侯两家想捂也捂不住,三天之后就有的结果。思伊和思侬一脸踩了牛粪的表情来到信国公府。
思侬一向看思仟不顺眼,虽然知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看在同为沈家姐妹的血亲上,思仟出了事,思侬也站出来凑了个人数,沈家的出嫁女,轻易扣不得屎盆子,受不得委屈,可是思仟要是自食恶果的话,思侬的那点怜悯之情,也没有了。
丫鬟们上了茶,全部退出去,思侬重重的把粉瓣水青瓷茶盏扣在桌子上道:“你们别怪我说话难听,二姐那些小心思,打量谁是傻子,看不来,总爱在我们中间争个高下,如今怎样,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沈家是亏待了她,还是冯家穷得解不开锅了,眼睛就瞧着黄白之物,哪像个千金小姐的大户出身,为了几两银子,逼得人家家破人亡,结果遭了个现世报!”
思仟所遭之难,追根溯源,皆是世人爱财,取之无道之过。
事情的起因要从去年四月说起,思仟做了和凤姐姐一样的事情——放高利贷。高利贷有两种,一种是白纸黑字的写了,明确告诉你高额利息,敢借就借,不借就滚;一种是欺负你不识字,哄了你借了高利贷,签的时候说是一成利,签完变五成利,天天逼着你卖儿卖女,卖房卖地的把钱还了,基本不把你榨干了骨髓不罢休。后一种高利贷是朝廷禁止的,但是,监守自盗,放这种高利贷的基本也是有权的人,屡禁不止,没权的,谁敢那么横呀,思仟放的,就是后一种高利贷。
权势积攒到了一定的高度,就有种俯瞰众生,众生如蝼蚁的感觉,的确,一般几百两家底的平民之家,对上公侯的门第,就只有蹂躏的份。去年二月,城北有一家小本经营的花圈铺子失火,烧了自家的铺子,也烧了左右铺子,当家的姓虞,没钱还左右铺主的损失,就被抓入衙门,限期赔偿。花圈铺子的老板娘是个不识字的,就贸然签了一张高利贷,失火的欠债还了,丈夫放回来了,却滚了一个更大的雪球,被逼得卖了铺子,卖了城北的房子,卖了家里两个女儿,才还了高利贷,那对夫妻也是没有熬过冬天,一个病死,一个冻死了。这笔高利贷呢,就是崇安侯府,冯三奶奶的本钱,那些逼债的,甚是嚣张,为了恐吓人,也没有瞒这个事情。
那对夫妻的两个女儿生得好,天生尤物似的模样,一看就是男人□一等一的玩物,人牙子转手就卖到了楼里,调教了几个月重新开卖,过了不知道几道手的转卖,其中一个,过了年才十五岁,被淇国公府的大管家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在年前孝敬了老国公。
乔家的老国公十几年前随御驾征过北辽,当时皇上被困的时候,他和英国公深陷北璇王的军中,虽然没有直接的救驾之功,也是间接的拖住了北璇王的劲锐,让他的部队不能驰援三王子四王子,韩老国公来才能破了兴和之围。乔老国公当年在军阵中是身先士卒,班师回朝的时候少了一只手,元兴四年的时候,就把国公之位传给了儿子,自己退居国公府,沉溺在修仙和美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