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返生刚刚回来便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憾,雍正爷步出景仁宫宫门之时,只觉得神清气爽,甚至皇城上天空都比前一辈子来敞亮!
而随行小太监很跟了上来,随他一路往外走去。只是待到四爷径直穿过景和门又向南走了数十米开外,才惊觉出自己一晃神,竟然险些习惯性地返回了养心殿,不由回头怒视了身后那胆子小个子大张起麟一眼:这囚攮!
张起麟素日里就是个拙嘴笨腮,今见小主子似乎相较平日有威压,腿肚子都要打颤了。好雍正爷忆起了此人嘴严好处,加之想到了可以重生再来一次畅,深吸了一口气,也不与他计较了,但喝一声“跟上”,就自往阿哥所方向回行。
他这一世返生,自当是想要好好故地重游一番。既不着急,便则了个寻常并不多人小路叉了过去,心了还想着这几条路径如果朕都不能时常临幸,岂不兀自寥落了?殊不料红色宫墙夹道一应深幽,他们行至了不多远,就一平素鲜少有人光顾转角处,竟然听到一个苦苦压抑,却依旧不小童音,这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他们凭什么克扣额娘用度……唔……”
“我八阿哥嗳,您可别乱说话!”
雍正爷慕地停下了脚步,后头张起麟坑头尾随,险些一股脑儿攮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拦住了,噤了声。才闻得几米开外转角墙根下,有对话隐隐透出。
“郝进,你方才分明也看见了。”这次听清楚了,确实是记忆中那个声音,还带着稚童软糯,只是尚不能似几十年后斡旋朝堂那般隐藏心绪。
他身边奴才却是个胆小不经事,仅仅声音低微意味不明地规劝了两句。
“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扭手扭脚是什么道理!”那孩子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只是声音中多了委屈,那头衣服扑簌之声闪烁,想来是可怜奴才跪下哀求主子。
而空气一时静谧,莫约过了分分钟,才听闻那孩童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回终究是压下了满腔愤懑,言语间小大人语调却平白叫人心口发酸。
“呵呵,是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墙角对话戛然而止。
末了,那孩子终于淡淡叹道:“起来吧,我不过发散发散,别跪着了。回吧……”于是不多时,道路上便复又响起了远去脚步声。
直至胤禩走远了,雍正爷才负着双手,悠悠然从墙角踱出,宫中长条石板路上已然看不见那个小小身影。望着这条悠长几乎看不到头却又挤窄不行道路,他不禁有些唏嘘:当真没有料到,除却佟额娘,他返生第一天遇到第一位旧事,居然是这个少时有缘无分,长大后虽然毗邻,却日益恨不能一刀捅死对方宿敌。
他不由地回头望了望身后妃嫔寝殿方向,然而层层宫墙阻隔,便只能看到金黄琉璃瓦与宫殿顶角上码作一排狻猊、獬豸。雍正爷不经细想,原来……老八这股子身来不甘,却又善于隐藏性格,竟是从彼时就已种下了诱因么?
想着方才那孩童语调,他心头不觉掠过一抹了复杂。
时年,胤禩仅七岁。
◆ ◆ ◆ ◆
光阴荏苒,时间总是走得飞,待到雍正帝完全适应了返生后生活时,榴花已开又一年。
一日夜,星子漫天。他并没有出去,亦没去请安,只是用过晚膳便屏退了下人,兀自一人盘腿坐了阿哥所炕床上,探手床头柜阁中摸索出了一只古朴黑檀木盒,移至烛火之下,便借着那一晕光辉将木盒打了开来。
木盒之中,正静静地躺着一串籽粒饱满沉香手串,拢共一十八颗,却独独中间三通是枚似血色珊瑚般浑圆珠子——正是那串他从幽冥一直带来人间,又被醒梦仙人点化过手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阖上了眼睛,似乎让气息盘旋肺腔绕了一圈儿,才放松了面上表情,重盖上盒盖,将木盒纳入了柜阁深处。
他已经不再年轻,仿佛闭眼之际还能看到昔日上朝堂变化,睁眼须臾,上书房、骑射场交叠日子就已又重霸占了他生活。稳重了一辈子灵魂总需要看看盒子里物什才能够相信确实发生过怪力乱神,好让他来感恩已经发生过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