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军事化的管制下,洛阳城的夜生活乏善可陈,居民们,无论平民,抑或达官贵人,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基本同步。 ≥ 早上,皇城的擂鼓声响,坊门开,开始出行;夜晚,还是擂鼓声,驱赶他们如倦鸟归巢,迟到者只能露宿街头,坊门守卒不敢冒掉脑袋的风险给任何人网开一面。
但是,主观意志抑杀不了客观需求的存在和展。洛水里的缤纷花艇就是为了满足那些不甘于寂寞,向往精彩生活的特殊群体的产物、适应里坊制并锻炼出顽强生命力的第三产业。
洛水上到底有多少花艇或许无人说得清楚,不过说到最出名的,连洛河边上的孩童都会遥指杏花楼。
夜幕甫降,码头上的花艇纷纷离岸,顺江而下,准备驶出洛阳城。各个花艇内,熟客满座,丝竹之音此起彼伏,随江风飘荡。
杏花楼的经营策略与别的花艇不一样,客人贵精不在多,三层高的楼房里,只招待十数位贵宾。
大门艺有点本事,搞到了杏花楼的船票不说,还弄到了最高等的顶楼包房。
可惜的是,夜色下的洛阳城很沉闷,岸上难见数点灯火,白天的活力全然消失,尊贵的顶楼包房体现不出其价值。
李怀唐的如约赴会让大门艺欣喜若狂,早在渤海国时,他就从契丹难民嘴里听到李怀唐的大名和赫赫的战绩。当了解到路上救他一命的英雄竟然是李怀唐,又闻天朝皇帝欲派李怀唐讨伐他的叛逆兄长大武艺,他无法淡定了。
当然,崇拜英雄是一码,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是一码。花费巨大邀请李怀唐只为后者。
三杯敬酒感激救命之恩过后,大门艺神秘兮兮试探道:“上将军接到圣意否?”
“哦,接到了,这不,圣上才赏赐我一座宅邸。”对方不爽快,李怀唐顺势装起糊涂。
天下无免费的午餐,大门艺一个落魄的蛮族王子愿意挥金如土请自己到此潇洒绝对有所求,李怀唐赴会的本身也说明了态度:可以谈。
就像做买卖一样,目的和底线不可轻易示人,否则只会陷入被动,于是双方都很谨慎。
大门艺颇为失望,李怀唐并不鲁莽。
“我听说,圣上有意让上将军出征渤海国。”大门艺不得不主动些。
李怀唐笑道:“如有圣旨到,我定当遵从,只是我部兵微将寡,恐难成大事。”
“呵呵,强悍如契丹人在上将军的铁蹄下也不过土鸡瓦狗,只要上将军愿意,对付大武艺游刃有余。”
李怀唐摇头,道:“渤海国非契丹,山多路险地形复杂,不可同日而语。”
“嗯,上将军说得是,不过,渤海国的地形么,套用汉家的精辟词语,在下是成竹在胸!”大门艺渐入臻境,索求呼之欲出。
李怀唐不置可否,淡淡道:“我有向导。”
“但是他们不知大武艺的兵力情况和所在。”大门艺有恃无恐。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的兄长岂会坐以待毙不知变通?”
“确实如此,但是有些是难以或无力改变的,比如粮道。”
两人对望了好一会,李怀唐忽然哈哈大笑打破僵局,道:“有意思,说吧,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大门艺两头望,笑而不语,用手指蘸了点酒水,在案桌上写下几个字。
李怀唐一看,三个字赫然入目:渤海王!
闪念之间,李怀唐迅拿定主意,同样用手蘸酒在案桌上写下“成交”二字。
大门艺狂喜,竟然跪在李怀唐的跟前,二话不说磕了三个响头。
“上将军之恩,大门艺必厚报!”
渤海国遥远,人口以蛮族为主,注定了无法在短时间内有效征服,薛仁贵灭少数民族政权高句丽,但仍然无法据其地,每每朝廷有大事无暇顾及,之前一个个装孙子的胡族就会出来跳大神,抢人略地,割据自封。无论是太宗还是高宗,都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在那片广阔的大地上扶持数个,乃至十数个政权,让他们互相攻杀永无宁日,也不致于便宜了今日的棒子国,须知,平壤城乃大唐安东都护府所在,时光流转,昔日的国土居然成了别国都。
助大门艺成为一隅之王以分裂渤海国,对抗靺鞨和新罗于华厦民族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即使大门艺不提,李怀唐亦有此意。
本着坑胡之心不可无的原则,李怀唐毅然向大门艺伸出援助之手。
大门艺不知李怀唐心中的龌龊。人都有私心,民族大义对于胡族之人尤其薄弱,就算他洞察李怀唐的想法,也不觉得有何不妥,重要的是能够成为一国之君,当然,那是关起门来蛮族虚荣心的称呼,对外仍会尊大唐为正朔。
如此之快顺利达成目的,大门艺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出门催促歌妓来助兴。
来了两名歌妓,却没有进包房。
杏花楼顶层的包房之间是一个大厅,大厅里不设摆设,一眼望去空荡荡的。熟客们自然知道它的用途,也知道接下来将生什么,唯有李怀唐等人云罩雾绕。
俩歌妓站在大厅中间,一人怀抱琵琶,一人手执长剑。持剑者一身素白长裙飘飘,容貌秀美摄人神魂,看者无不为之怦然心动,奇怪的是,弹奏琵琶的小娘容貌奇丑无比,整张脸如同火烧后留下的痕迹,诡秘恐怖,与持剑者形成强烈的反差。
人们的目光自然聚焦在持剑者身上。只听她一声娇喝:“烟烟,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