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后期跟着乐晓东出入过很多场合,很多事他都多少知道一点——他听出来了,赵老九的意思,是说胡四爷又新弄了一个黑拳场,想叫他去暖场。
两广的黑拳市场由来已久,玩命换来的暴利,一些地下拳场里会有真正的高手,这些人在九十年代中期,一场就能拿几万块钱,其他无关紧要暖场的小鱼小虾一场则是几千不等。
魏谦自嘲地笑了笑:“九哥,别逗我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真正的拳击散打高手,一根指头就能碾死我,我死活不要紧,给胡四爷跟你丢人就不好了。”
魏谦知道,他如果答应了,肯定就算赵老九的人,赵老九替胡四爷办事找人,中间必定是拿好处的,找来的人输了赢了的,他都有份,这些事魏谦心里都有数。
“你说得不对,不是那么回事,”赵老九摆摆手,“真正的高手又不是大白菜,哪那么容易找来?胡四爷什么眼光,他看得上你,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说到这,九哥突然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对魏谦说:“再说九哥跟你透个实情,在拳场里,其实你一般厉害就行,捞几场,万八千块钱,拿了就走,这钱来得容易,什么事都没有。真厉害到一定程度反而不好,顶级的拳手在高级擂台上下不来,总会有更厉害的,到最后的结局就是死在上面。”
魏谦眼角一跳。
“我不和你说虚的,”赵老九觑着他的神色,把声音压得更低,“胡四爷派我们出来,我也找过很多人了。像你这样的,入场价是两千,之后有没有奖金和提成,就看你的个人表现,那些人……就是那些最厉害的,进场三五万打不住,那才是玩命的价,你就是想和人家玩,也玩不到那个级别,懂了吗?”
魏谦沉默不语,赵老九这几句话确实有几分可信。
“唉,兄弟,我就是跟你说个普遍行情,没吓唬你,咱们这回,跟普遍的行情还不一样,咱们的任务就是暖场,就是把新拳场炒热,等于开业酬宾,你明白吧?就是个花絮,风险很小,不到玩命的地步。”赵老九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塞给他一张火车票:“下礼拜一的票,背面写着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愿意,就去那边找我,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也是找兄弟帮点小忙,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呢,是不是?”
魏谦揣着这张火车票,躺在床上一宿的没合眼。
赵老九的出现几乎是才打瞌睡,就有人给送了枕头。
魏谦曾经想过,如果他回去上学,他该怎么维持家用?赵老九给了他答案,入场费就有两千,不用多,他只要能撑个两三场,就有五六千块钱。
五六千不算什么,可这笔钱当时在寻常人家里,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家里有一个像宋老太这样一分钱掰八瓣花的,魏谦相信,以她的勤俭持家,用这钱舒舒服服地打点一整年的生计都没有问题。
可是……
钱难挣,屎难吃——这道理谁都知道,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魏谦清清楚楚地明白,赵老九说的什么“开业酬宾”什么“花絮”,尽是扯淡。
为什么单单找上他?从南方到北方有这么远,能打架的不计其数。
魏谦一寻思,觉得恐怕就是乐晓东死了,胡四爷才千里迢迢地找上了他,要的就是他这种没根没底的。
他眼前是一池子水,清澈见底,池底是肉眼可见的金子,可魏谦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猛子扎进去,到底是跳进了多深的水,他也不知道,自己跳下去了还能不能再上来。
麻子临死前,也是赚过一笔大钱的啊。
魏谦翻了个身,躺得时间长了,他的肌肉开始酸痛。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尽量不想惊醒魏之远——天太热,小孩一脑门都是汗,睡得这么实在难得。
魏谦走到楼下,一圈一圈地围着棚户区的旧筒子楼转,驴拉磨一样,企图拉出一点禅意来。
魏谦觉得这都是自己太贪心的缘故,负担尚且沉重,他却还想让他们都过上相对松快的好日子。
他总是想着,他妈卖身都能把他拉扯大,难道他还不比一只鸡强吗?他怎么能让小宝小远他们过自己小时候的日子?
而这些尚且不够,他竟然还奢望上学。
魏谦在晨光熹微中,顶着刚落下来的露水,像个渡劫渡心魔的大妖一样,严厉地拷问着自己的内心。
他凶狠地对自己说,上学有什么用?上高中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吗?上了大学就一定能读完吗?读完了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吗?就算找到了好工作,能弥补他浪费的这从高中到大学的六七年的光阴吗?
魏谦在自己心里列举了他所能想到的、种种不值得上学的理由。
这时,他看见楼下的小卖部老板打着哈欠开张了。
魏谦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心里对自己说:上个屁的学,你怎么不想上天呢?
他从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正式宣告了他在戒烟半年之后,彻底失败了。
魏谦蹲在路边抽完了这根烟,然后他就做出了和刚才想的大相径庭的决断——不就是广东吗?去!
作者有话要说:趴地……延后俩小时是一点不是两点,我又数死早了TAT</P></P></DIV>
<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