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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滇城,冬日的寒风席卷而过。

金碧辉煌的大礼堂,大型乐队气势恢宏地奏着婚礼进行曲。

红毯另一端,一对新人相携着手款款走来。

鲜花,红毯,音乐,婚礼的气氛格外唯美浪漫。

只可惜,这是二婚。

冬天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汾乔却仍然觉得很冷。

她低着头,指节因用力握紧而泛白,紧咬着菱形的唇瓣,隐忍地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

往来宾客的笑谈,乐队的奏鸣,可她仿佛失聪般什么也听不见。只静静注视着红毯上穿着高定白色婚纱的女人。

她容妆精致,五官明艳美丽,微笑着露出光洁的牙齿。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没人看得出来她已经年近四十,仍旧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那是她的妈妈。

汾乔清晰记得一个星期前,吃下午饭,高菱告诉她要结婚的时候。那声音当时猝不及防在汾乔耳边炸开来——

“我要再婚了。”

有那么一瞬间,汾乔甚至觉得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合起来那么难以理解。

再婚?

室内的空调温度很高,可她如坠冰窖。

爸爸不是刚刚去世吗?爸爸才离开了仅仅三个月!

汾乔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多希望是她理解错了,或者这是一场醒来就不见的噩梦。她内心难以抑制的愤怒,几乎要怒喊出口。

爸爸尸骨未寒,高菱就这样不把爸爸放在心里吗?

当时的她歇斯底里,极力反对,甚至还跑去找外公外婆,让他们帮忙劝高菱打消再婚的念头。

汾乔爸爸在世的时候和外公的关系极好,如同亲身父子,外公也曾亲口对外人说过爸爸比他的亲儿子还要亲些。汾乔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外公外婆、舅舅舅妈,无一不把她捧在手里,处处顺她的意。

她没有理由地觉得大家一定会一起劝高菱,可是现实狠狠甩了汾乔一巴掌。

汾乔是最后一个知道高菱再婚消息的人,家里没有一个人反对她再婚的事情。

外婆搂着汾乔的肩温声告诉她,“乔乔,你要考虑一下你妈妈的感受,你妈妈还年轻,就算她再婚了,她也始终是你的亲妈妈,不会有人对你比她更好了……”

“不,不是的外婆,妈妈怎么可以再婚呢?爸爸会多伤心……”汾乔抽噎着反驳,却被舅舅虎着脸站起来,打断了:“汾乔,你爸爸已经死了!难道你妈妈就非得给他守寡,得不到幸福吗?”

汾乔震惊环视左右,外公、外婆,她们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反驳。

可是不是才仅仅三个月吗?

为什么不过三个月他们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爸爸去世的事实呢?人怎么可以冷血到这地步?

“那我怎么办?妈妈?”

汾乔隐忍着极力不让声音颤抖,没有抬头,眼泪却一滴一滴在地板上。

高菱答了,汾乔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听不清高菱在说什么。只能抬头看着高菱的嘴角一开一合,十分平静,也十分冷漠。

她的心忽然一寸寸凉下来。

“对方你也认识的,汾乔,是你冯叔叔,冯叔叔也有孩子,所以我不会再生小孩,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不会祝福你。”

汾乔眼睛通红,她用尽全力喊了出来盯着高菱的眼睛,一字一句。

说到最后一个字,牙齿都颤抖着咬破了嘴唇,可汾乔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如果爸爸在就好了,汾乔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眼前的众人。

她明明说的如此决绝,可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意见。短短一个星期过后,高菱就在这举行了婚礼。

爸爸的离开,把这个世界最阴暗的一面从此替汾乔揭开了。

妈妈可以为了更好前程抛弃她。

亲人捧着她是为了爸爸的权势与财富。

而现在爸爸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这个荒唐的婚礼现场,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被人收拾打扮,穿着洁白的裙子,像个小花童一样站在了这里。

爸爸会伤心吗?汾乔脑中昏昏沉沉地想。

牧师开始对新人宣读誓词:“……你愿意从此爱他,尊敬他,并在你有生之年不另做他想,忠诚对待他吗?”

高菱答了是。

可是汾乔不相信,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十几年前高菱也是这样答应了爸爸,把手递到爸爸手心的。

新郎新娘交换对戒,那钻石的光芒把汾乔的眼睛刺的想要流泪。

她心中压抑而狂躁,想要破坏什么,可她最终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掉头,一步一步越走越快,飞快地跑离了这座礼堂。

外婆要她考虑妈妈的感受,可谁又来考虑爸爸的感受呢?爸爸那么爱着妈妈,可妈妈仅仅是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月就要再婚了。

爸爸在地下怎么能闭得上眼睛?

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人比爸爸对她更好了。

她突然无比憎恨她为什么只有十五岁,恨为什么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冷漠的人会是她的妈妈?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高菱就已经轻易把爸爸忘记了?

可她忘不掉,她忘不掉爸爸每天下班给她带回来的抹茶蛋糕,每一次生日蒙着她的眼睛摆在她面前的新鞋子,每一次用新生的胡茬戳上她的脸颊给她一个早安吻。

三个月以前,她绝对想不到人生失去爸爸会是什么样子。

有时候早上突然醒来,她还会恍惚觉得是爸爸把她叫醒的。然后她故意不睁开眼睛,等爸爸无奈地上楼来,然后挠痒痒叫醒她去吃早餐。

可人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夺走了汾乔的一切。她一夜间从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成了个拖油瓶。

街上冷,正在下班时间,行人走的极快,汾乔浑浑噩噩走在其中,仿佛一个异类。

汾乔很想去爸爸的墓碑前和他说说话。可是,要她怎么忍心说出这些连自己都讨厌的事情,让爸爸在地下也不得安眠。

汾乔还穿着婚礼上白色的小礼服,脚上套着黑色的皮鞋,跑过很多路,溅得都是泥点。漂亮的桃花眼眼睛红肿成桃子,光裸的小腿被冻得发紫。

环顾四周,身边全是陌生的环境,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行人匆匆。他们怜悯地看着她,也许心中好奇她为什么狼狈成这样,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驻足安慰她,哪怕一句。

从前她被爸爸捧在手心,可从这一天之后,她将会寄人篱下。

就像现在一样的,再也没人在乎她的感受。汾乔失魂落魄往身后一靠,休息片刻,身后是棵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她的大脑昏昏沉沉,气也喘不过来。风声呼啸着从她耳边划过,渐渐地却听不真切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汾乔浑身都灌了铅般沉重,顺着梧桐的枝干就滑坐在地上。

她想起来站起来,却总感觉蓄积不起力气。先前还总感觉冷,现在浑身却完全没了知觉。会不会死?如果能死就好了,她可以去陪爸爸。

汾乔自暴自弃地想。

滇城的冬天不至于冻死人,却足以让一个穿着单衣在室外冻几个小时的人发高烧了。

……

“小舅,能停下车吗?”贺崤偏头询问,他一直看着车窗外的街道,然而刚才他似乎隐约见到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他有些不太确定。

身侧坐的是他的小舅顾衍,贺崤妈妈的同胞弟弟。他们正要去的是贺崤爷爷的七十大寿。顾衍是贺家今天难得的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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