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先生教授杨家小娘子们习字,从没有想过能出个大家来,但既然被重金聘为先生,他自然也不会敷衍了事,样子还是要做做。将历代著名大家书法特点一一讲述后,便道:“东晋卫夫人,她身为女子,字体却筋骨铮铮为大多男子所不及,其中又揉入女子婉约,适合女子临摹;其次便是前唐大家褚遂良褚公字,不但继承了两晋二王玄妙飘逸,又开隋唐书法雄浑大气,自成一体。你们只需学有三分形似,便算有成了。当然其他书法大家,像是前朝欧阳询、虞世南、颜真卿、柳公权等大家字,重筋骨,笔力雄浑至极,并不大适合女子学习,非一朝一夕能有所成。当然了,如若你们自己想临摹,先生我也不会阻挡。”
邹先生扫过堂下八个女学生,看她们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大多挑了卫夫人或者褚公字帖临摹,唯独杨芙和杨葭选了欧阳询字体临摹。他眼神闪了闪,杨芙身上多停留了瞬间。杨芙婀娜娇弱,容貌妩媚妍丽,杨家一众娘子中为出众,据说是极像杨三官人。至于杨葭,他记得她是大房庶女,学堂之中表现一向平平,长相姐妹中虽然也算出挑,可是性子绵软懦弱,他平时并没有多注意,倒是真没有想到她竟也会选学欧体。
杨葭看着手上欧阳询字帖《卜商帖》拓本,虽不是真迹,却也是古物呀!若是前世才穿越过来杨葭,定会战战兢兢犹如捧着千两黄金手。如今心里虽然依旧有些激动,面上却一派地平静。她甚至窃喜起来,之前杨葭还没有来得及临摹大家之字,故而如今挑了一个与之前风格截然不同字体来临摹,就算有些改变也能说得过去了!
“啪!”一阵闷声响起,杨葭只感觉到背后一痛,便听见了杨芙急切声音:“呀,八娘别动,砚台掉你背上了!”
而杨葭已经感受到了背部濡湿感,她伸手一摸,一手黑乎乎墨汁!去你妹!杨葭心里已经开始骂了起来,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真是对不住八娘,我桌子不小心晃动了一下,砚台就摔了出去……”杨芙泪眼朦胧地说,好像比杨葭还委屈。
杨葭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既然七姐姐是无心,我自是不怪你。”眼角扫过看热闹杨茹等人,向正坐交椅上对着一副真迹入神邹先生行礼道:“先生,八娘如今这个样子太不雅了,请容许八娘今日早退。”
邹先生突然被打断了心思,心中不,冷着脸扫过杨葭,起身看见她背上大块墨汁,这才道:“怎么弄?课堂之上如此敷衍,是不将我这个先生放眼中么?”
杨葭低头不语,她可以算是“受害者”,但是也是打断了邹先生入神“祸首之一”,他眼中和那个挑事之人一样都该受罚。只是杨芙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也不是杨葭故意将年纪都不大姐妹们想成心思复杂之人,而是经过前世十几年穿越时光,她早就看清了,这古代孩子真是太早熟了,她不得不多想想。
“先生,是七娘不小心晃动了一下桌子,这才摔翻了砚台弄脏了八娘衣裳。都是七娘错,先生可责罚七娘。不过,可不可以让七娘先给八娘赔罪,亲自送八娘回去换衣裳呢?”杨芙泪眼汪汪,瘦削肩膀微微抖动,看起来可怜极了。
杨茹等姐妹们乐得一边看热闹,没有人出言求情,而邹先生眼神闪了闪,也没有立即出声应下。还是杨艾先出声叫道:“八娘这身衣衫可是第一次穿,你这墨汁泼上去就算洗干净了也不能再穿了。我看你就是故意,只送八娘回去换衣裳算什么赔罪?至少得赔件衣裳给八娘才是!”
杨葭抬头看向杨艾,不管怎么说,这个便宜姐姐还是知道站自己这个同胞妹妹一边,也不算一无是处了。
“六姐,我真不是故意……等晚些时候我去找找看赔八娘一件差不多衣裳……”杨芙握着拳头,心中却暗骂邹先生,为什么还不同意?难道他已经将自己当做目标,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邹先生瞧着娇娇弱弱杨芙,想到却是同这张脸极为肖似却冷若冰霜容颜,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发热了,尤其是下身那活儿竟有战起来趋势……他忙咳嗽一声又假做严肃道:“这临摹习字是要求专心致志,怎么会晃动桌子翻了砚台?还弄脏了隔得不近姐妹衣裳?杨七娘,你这分明是故意。哼,我虽然不是教导你们规矩礼仪嬷嬷,却也容不得你这等不友爱姐妹行为!你先送杨八娘回去,晚些再回来领罚。至于杨八娘,今日就不必再过来了,自己将字帖临摹十张便是了。”
杨芙身子微微一抖,宽大袖子遮住了已经握成拳头小手,心中大恨,面上却是躬身应了。
杨葭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却想不出其中门道来,又不喜欢墨汁同衣物上熏香夹一块臭味儿和濡湿感觉,遂出声道:“谢谢先生,弟子去了。”
姐妹俩出了棠棣院,两人丫头桃儿和枣儿都迎了上来,杨芙却是搀扶着杨葭胳膊不松手道:“是我对不住八娘,不让我亲自送八娘回去,我心里不安。”
杨葭总觉得奇怪,她不过是弄脏了衣裳又不是伤到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定要扶自己回去?只是看杨芙神态,自己坚持她指不定就哭了出来。笑道:“七姐姐,你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不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