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好春光。
延熙六年,藩王之乱终于年末。是年九月,广陵王不满新政收编军队归于中央,起兵至叶榆,屯兵二十万,对京师虎视眈眈。皇帝派出骁骑大将军,绕道鹤拓,前后夹击,同时引雪崩覆城,大破叛军,广陵王身死。
同年,皇后听到噩耗一病不起,未及来年开春便于钟粹宫中薨逝。
初春时节,皇宫开秀选。自从知道皇后娘娘病逝之后,每家每户筹备的愈加热烈,尤其是权贵世家,更盼着能将自家女儿送上那人人艳羡的尊位。
皇宫外车马如龙,一批批身姿窈窕的待选侍御被接入永福宫,今年的人数犹比上一年要多,直将永福宫安排的满满当当。空寂许久的宫殿热闹了起来,到处可见宫人、侍御来来回回,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听说那位章侍御是太后的侄女,当今的表妹。都说侍御选中后皆会被晋至霞帔一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例外哦?”两个小侍御归置好了行李便在亭子里坐着长谈,其中一个着绿裳的抬手往东指了指,悄悄道。
另外那位粉裳侍御拈着桃花嘻嘻一笑,“这有什么,你不知道?西边住的云侍御,那可是熙妃的妹妹,如今后宫熙妃一人独大,她们俩谁赢谁输,谁说的准?”
按理,章侍御的身份显然要高于云侍御,但是众位侍御无不将熙妃当做模板典范,她们要是能像熙妃一样圣宠优渥,家世身份还算什么呢。太后荐侄女有违规矩,在熙妃的摇光殿,那位云侍御可不是能时时看见圣上?
这么一想,自然就觉得云溪的地位还要优于章含玉。
绿裳少女一下扑过去,笑眯眯地呵她的痒,“都教你打听清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要我说,香寒你也不差呀,殊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粉裳少女将桃花儿向空中一抛,细腰一折转身躲了过去。她面上笑吟吟地,却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话。
当年熙妃入宫之时,无论是沈家、花家、宁家,哪一家的姑娘不比她出色?谁会料到魁首教一个低门户的占了去?
可如今只瞧瞧,哪一个还比得上她尊贵呢。
今儿永福宫倒是春光明媚,相比之下,摇光殿里的气氛就有些微的紧张。
其实众宫人自是知道那些稚嫩的侍御们还夺不走娘娘的宠爱,只是新人一进来,难免说话做事都相互带了几分小心,生怕娘娘心里不高兴,他们冲撞上了。
而且——
近一年但凡踏入后宫,皇上虽多半都是来摇光殿,但次数仍是不多。他们心知是因为朝政和藩王谋逆之事,日夜昼寝都是在北宸宫。可娘娘许是自觉怀胎辛苦,对皇上的态度颇是不冷不热,很少了些曾经常见的亲昵。
他们处事便格外束手束脚,唯恐像福公公一样把手伸长了,教皇上的人当面给个教训。
“娘娘,这是皇上让人送来的名单。”和乐毕恭毕敬地将一章秀女名单放在云露身前,退避一旁。
这差事人人都叫苦,恐怕娘娘看了膈应,只她知道些内里究竟,送上去时才没一点儿犹豫。
云露捧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想做少女托腮的动作都做不到,只得放弃了。经这一年,她容貌越发鲜艳明媚,宛如绽开的蔷薇花,在雨后沾了露,自有一股水盈盈的娇媚之态。曾经的清新乖巧渐褪,高位宠妃的气势显露无疑。
“云溪。”她笑了笑,“我那后娘还真叫人把她送进来了,也不怕本宫暗地使绊子教她难堪,把过去的事儿都报复回来。”是认定了她会带着妹妹一起享福呢?
和乐垂首道:“依娘娘如今的声势,即便娘娘不为云侍御做任何事,仍会有许多人为了讨好娘娘巴结于她。”
如果娘娘公开表示自己厌烦这个妹妹,众人固然会远离她,但对娘娘的声名并非好事。以前在家里发生的事只会被当做姐妹间的小打小闹,可如今两人长大,娘娘又身处高位,公开给亲人没脸,嘀咕的人就多了。
沈美人就是一例。她当年故作冷漠,推拒沈芬仪的好意,亦被人说了许久的闲话。
云露掠过这一个,蔻丹点在“章含玉”的名字上,轻道:“名字不错。”含珠带玉,比什么娴容看着要宝贝些。
她顺势往下,又看见一个孙妙彤,立时笑了,“孙家的?”
她还记得,孙朝思作为旁支庶女,进宫就是为了给孙家探路,现在看来是正头戏来了。
皇后病逝之后,孙家就讨好淑妃的箫家去了,毕竟她怀着胎,暂握宫权的是淑妃。这人就算不阻路,终究是颗冒尖的小石子儿,瞧着碍眼。
“让美景去传我的意思,嗯,就说‘妙’这个字犯了我的忌讳,她要是聪明呢,自己就知道改了。要是不肯,就说本宫要亲自给她赐名。”
到时候改成彤彤,丹丹,小姑娘别哭给她看就是了。
和乐躬身应是。
孙家不过是棵墙头草,为了一个名字,他们不会想得罪娘娘。更何况娘娘也不是故弄玄虚,宫里谁不知妙字曾经是娘娘的封号,就是如今皇上称呼起来,还常有叫妙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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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妙彤一来就被迫改了名字叫孙彤彤的事,让这些小侍御第一次直面当今熙妃娘娘的受宠。孙彤彤本就是热烈奔放的性格,做事不拘一格,本该是很对圣上的胃口。可惜她的性子还没叫人欣赏一遍,名字就得先改了。
她脾气不小,但也不敢一来就做蠢事,被迫改名后只是对着摇光殿的宫人冷眼相待,无声抗议罢了。
至少她身后确实立着个淑妃,换做别人,改名之后恐怕还要感恩戴德呢。
这一日又到品食宴,宴席上首坐着淑妃、沈芬仪两人,圣上再一次姗姗来迟,除了钱丽仪身死,竟与上一届奇异的相同。
淑妃与沈芬仪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虚伪地、假惺惺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