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天景从凝芸宫出来,踏着不甚明朗的月色回明华苑去。她这些天每晚都来跟清和学刺绣。清和对她的转性大为惊讶,问起缘由,她自然回答是因为母亲的压力,要不然她才不想学这种会把手指扎成蜂窝的,一点都不好玩的劳什子。
这番解释既合情理,也有天景的风格。清和自然不怀疑。可是她不知道,天景宁可把手指扎成蜂窝,也要学会刺绣的真正原因,是想给一个人绣件真正像样的作品,表现一下自己的女儿家风范。
天景走着,埋头思忖着清和刚教的几种针法。正想得出神,面前忽然一声低唤,“天景!”
天景一抬头,着实吓了一跳,连退了好几步,差一点惊叫出来。前面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的脸背着月光,暗沉沉地看不清五官。不过看那身形,好像是--
“玄明哥哥,你干什么?这么晚了,你不声不响地站在这儿,要在装鬼吓人吗?”天景抚着胸口大怒,刚才的好心情全让这个傻大个儿破坏了。
等再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她愈发生气,板着脸训道,“玄明哥哥,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我刚从凝芸宫出来,淑妃娘娘和清和还在担心,说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你在哪里喝了这么多酒?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要是让父皇看到了,他会怪罪淑妃没有教导好你,她和清和一向待你那么好,你就忍心连累得她们为你受父皇责难吗?”
“不是,天景,我不是想喝酒,我也不是,我是……”
天景皱了皱眉,又叹口气,她知道玄明嘴笨,一紧张烦躁更会语无伦次。她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也是我不好,刚才不该对你凶。你别急,好好地说到底怎么了?你这几天就是有些不对劲,总见你魂不守舍的。”
玄明平静了一些,呐呐道,“天景,你知道我脑子笨,想不来人和人之间那么复杂的关系和利害冲突。你帮我想想,你说我舅舅会不会反?”
“啊?”天景哑然,心想这个问题连父皇也在纠结,也许就是你舅舅自己都不能确定,你居然来问我,你还真看得起我!
她还没思量出合适地解释,玄明又是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若我舅舅真的反了,父皇会把谢家怎么样?他会不会赐死我母亲?若是他将谢家满门抄斩,又会拿我怎么办?赐我自尽还是废我为庶人?”
天景被这一大堆冒着浓烈血腥气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好容易玄明把问题都抛完了,闭了嘴呆呆发怔。她在路边的石台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下,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玄明哥哥,我说不准谢元帅会不会反,我也说不准如果他真的反了,父皇震怒之下会不会对谢家下狠手惩罚。但是我知道,你现在痛苦成这样,是因为你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对不对?”
“是啊,天景,两边都是我的亲人……你说我该站在哪一边!”